黑云翻墨未遮山(1 / 2)

朔风大作,火把快被雨水浇灭了,此处几步远的距离处映着两三点火光,正是来寻人的陈管事一行人。

刘嬷嬷一眼就看到了站不稳的人儿,身形瞧着和许二颇为相似,眉头皱起正要张口询问,猝不及防听到身后随行的伙计惊恐大叫起来。

平白多生波折,刘嬷嬷忙着完成大夫人交代的任务,没由来的吵闹惹得他尤为不悦,举起火折子循着伙计目光细细看去。

只见几人歪歪斜斜躺在路旁,三米处那人脖子上有一道极长的疤痕,鲜血源源流淌出来,人更是没了动静——已经死透了。

雨丝倾斜,随着风钻进人衣领处,刘嬷嬷后知后觉脖子一凉,忙往后退,一脚踩进水坑里——雨掺杂着血迹汇聚在坑洼处,转瞬染脏了陈管事的鞋袜。

大雨逐渐冲刷净血气,沾到的血痕黏腻,心思慌乱间,几人六神无主地抬眼往上瞅,才注意到一旁被忽略的黑衣人。

月夜下的少年下颌锋利,眼仁乌沉发亮,眸子无波无澜,淡淡扫过他们几人,神情和看那几具尸首没什么差别,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不想死就滚。”

夜黑风高,如遇阎罗,陈管事哪里还有管事的样子,腿软瘫倒在地,刘嬷嬷不忘拽住陈管事胳膊,几人连滚带爬逃也似的走了。

-

雨住风停,遥挂天边一新月,如同刚被濯洗过,星稀蝉鸣接踵而至。

头顶树木光影斑驳,没什么他用的趁手的东西,慕星阑不经意地捏着剑柄拨弄火堆,零星火点映衬到他那块面具上,明明灭灭。

许黎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小口小口饮着水壶里的水,除了干柴噼里啪啦在灼烧和聒噪的虫叫,两人之间如一滩死水般沉默。

自己有求于人在先,怕归怕,再怎么说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许黎停止躺尸行为,咳嗽几声清清喉咙,率先打破僵硬。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不知道张口时是哪里来的怂胆,等人真的将视线转移过来时,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杀手前辈暴起拔剑,命丧其下。

人爱躺平,至少要先有命躺平。

她所求不多,活着时康健无恙,温饱无虞,就是上天在赐予恩泽了。

留得小命在,不怕没福享。

“你是许二。”慕星阑没有回答,直截了当问道:“那为什么逃相府的人?”

许黎心绪未定,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不怪他人好奇,世人都言右相府邸许家小姐花容月貌,姝色无双,鲜少有人知道还有位也是嫡出的许二小姐,也就是原主。

好好的千金小姐被送来这僻壤之地也许另有原由,但是,那位远在庙堂的右相许大人,心真的是偏到天涯海角去了。

“呃,阁下有所不知,清官难断家务事。”许黎归还水壶,抚平披风上的褶皱,慕星阑双手环绕在胸前,示意她放地上,靠后斜倚一棵古树,示意她往下讲。

既然他刚才选择出手搭救,想来是要上她这条贼船?呸,不是,许黎顿了顿,不经意往下瞄了一眼,看到了那人蹀躞带上挂着的燕纹腰牌。

许黎瞳孔微一收缩,本不欲多言,但在记忆里,明靖有这种腰牌的,好像多为朝廷命官。

还是了不得的那种,佩戴者都是胡子花白的德官。

出现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倒很稀奇,抑或是来路不正,截杀了重要官员。

不知是重臣,还是奸邪?

她略一咬牙,表现出纯良无害义愤填膺的受害者模样。

“实不相瞒,嫡姐有门亲事,虽说嫡姐才艺皆绝,世间鲜有男子能同她并肩而立,自嫡姐及笄后,时常引得众多闺阁女子效仿,又有众多簪缨世家富贵公子仰慕追捧,倒也恼人。与之相比,孩提时的婚约总归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这话可不是她添油加醋,是按“从千里迢迢而来”的刘嬷嬷所言照搬过来的。

话语满是叹惋可惜,倒显得有几分真心,继而许黎话锋一转,继续道:“我得知后,劝他们退了亲事为好,也以免耽误了人家的好儿郎。谁知我父亲,堂堂右相,担忧退亲于家族名誉有损,又舍不得我嫡姐这样的好女儿。”还顺手想解决掉她这个烫手山芋。

闻言,慕星阑似有所感,轻一挑眉。

“他们最后想出来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法子。”

果不其然,许黎继续道:“让我替嫁。”

柴堆吐着火舌灼烧,蝉鸣默契安静一瞬。

许黎站起身来,痛惜道:“我自问琴棋书画,样样不精,萤火岂敢同皓月争辉,又怎敢越俎代庖?更何况,这般欺诈无信无义之事,早晚纸包不住火,是要遭天谴的。我父亲年迈,不知受了何人蒙蔽,作为许家的女儿,焉可放任不管与其同流合污?”

她胡言乱语,夹枪带棒地暗讽许家一顿,说的正气凛然,没指望眼前人能信任个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