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父母堕入魔阴之后便搬离不再居住的祖宅在数百年后的某一日又迎回它年轻的主人。被神策将军说服的天府与其余五位同伴在罗浮的一个夜晚推开有些蛀了的朱红大门,肩上抬着的轿子里坐着他们的主君。

景棠窝在轿厢的一角,头上由青玉连缀的首饰碰撞,发出一声声脆响。她以为自己会被十王司的判官抓去蹲一辈子大牢,然而审判的结果是持明族的玉清君虽与丰饶余孽多有来往,也卧底丰饶数百年提供无数可靠情报,功过相抵,由神策将军亲自管理。雪衣会做出这样的判决也是看在景元和持明族的份上——完善了龙蟠虬跃药方的龙裔是神策将军的义妹,是持明族的玉清君。

在护卫的搀扶中走下轿子,景棠这才发现景元叫他们把自己带到了祖宅而非私宅。仔细一想,她才记得景元前段时间是收了个弟子,是一个极年轻也极有天赋的小孩,那小孩经常住在景元的家中。想到这里,黑发蓝眼睛,保持少女体型已有七八百年的龙女嘴角勉强地向上提了些,跟在沉默了许久的天府身后来到偏僻的别院。

院中的一切都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原先栽种的花木因无人打理而带上几分野趣。她伸手拨开面前的草茎,向记忆中的那处走去,将护卫远远地甩在身后。门是开着的,景棠走进,就有人起身来落锁。

“景元,我以为你不会来。”

这对于寿命已经到了一大关隘的神策将军来说多少有些危险。寿数近千年的闭目将军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先是亦师亦友的白珩,再是堕入魔阴的师父镜流,然后是脱鳞,剔去部分魂魄转生流放的丹枫,还有下落不明的刃。景棠无法完全理解兄长的痛苦,她站在白发金瞳的将军面前,语气就像往日一样平淡。

回答她的是一个拥抱。

一个极用力的拥抱,好像只要稍微放松一瞬,怀中的人就会消失或是死亡,被拥住的少女甚至感觉到箍着自己肩膀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比她高了一头的兄长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蓬松柔软的白发像大猫的尾巴一样蹭过她的面颊,景棠无声地叹息,张开双臂环上景元的身躯:我在这里,景元,我不会死。

……假的。

景元并未松开手,他抬起头,灿金的眼瞳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景棠——他无血缘的亲人,他难以留住的爱人。

玉清君曾经经历过死亡,毫无疑问,否则也不会失忆转生。神策府的将军拿着副手青镞递来的几张纸,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是有关持明族玉清君的资料,说她近乎永生,却一次又一次地因寿数散尽而死,【不朽】的龙神赐予她漫长如星辰的生命,【丰饶】的药师给予她将未来分给旁人的权柄,唯有玉清君独自咽下取活髓的痛苦,笑着将延寿的丹药送给他人。饮月君品尝过这种苦,然后他被那刺骨的痛折磨到力量失控。作为玉清君的景棠不会失控,以她的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力量,就算让人站在那里不动也伤不了几个。

景元在得知此事后彻底明白丹鼎司的医士为何会将当年父母突然延长的寿命称为“神迹”。他短暂地相信过那是奇迹,以为显出魔阴身相的亲人会因为爱而恢复神志,走出情绪的阴晴不定。那时的景棠就告诉他,这世上是没有奇迹的,所有奇迹归根究底都是人插手命运的痕迹。

“神爱世人?不,神不在乎。”景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面色有多苍白冷漠,近似绝望的疯狂在青空般的眼中沉沉浮浮。

你是那样地无用,帝弓的令使,罗浮的将军,神君的主人——梦中的妹妹远比现实里的那一位更不屑于在他面前掩饰真实的情绪,景元在一片汪洋之中下坠,海水淹没他的口鼻,肺部疼痛得快要炸裂。青绿的,冰冷的鳞片滑过手心,化龙的景棠将快要溺死的他带到海面。他在梦里体会着死亡,最简单的死亡,醒来时整个后背都是汗,眼角竟然也滑过一滴泪。

少女的容貌自从发育完成后就再没变化过,景元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最终落下一吻。

他们以前并非没有接过吻,相依为命的兄妹像儿时一样依偎,变了味道的情感让白发的将军捧起义妹的脸倾注他不可言说的爱意。景元乐于以劣势的姿态哄得景棠心软,让她接受自己,让她习惯分别与重逢时的拥吻,让她的身体在卧室里容纳他的一切。

私宅院落中栽下的海棠已经长了七八百年,烂漫的白花开了一树,风吹过便是一场落在初夏的雪。搬家那天他一手牵着景棠,另一只手盖住她的眼睛,引着她跨过门槛,走过曲折的回廊,穿过圆形的拱门,站在两人难以合抱的树前。处理这类繁琐的事情比想象当中麻烦,要瞒着景棠来完成一切也不太容易,所幸她不太出门,否则星槎海中枢那些店家肯定管不住嘴。

“来和我一起住吧,阿棠。”

他从身后抱住对方,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风里。环佩碰撞的清脆声响像是率先的答复,过了片刻,她说,好啊,需要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吗?

房间里没有点灯,景元也不想点灯。他动作轻缓地用舌头去侵占景棠的口腔,善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