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献祭轰动天下。

三川归顺，万疆臣服。

神山长老大悦，重赏老祭司梁元玉。

老祭司灭情绝爱，无欲无求，唯取神女些许皮肉以做留念。

此后，老祭司自觉功德圆满，禅让祭司之位，自请看管三神庙，永世不出。

神山新来的巫女清儿看着书卷上这一段记载，好奇的问年长的嬷嬷，「老祭司要神女的皮肉做什么？」

嬷嬷一声哀叹，「谁知道呢？老祭司当年在位时就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退居三神庙之后从未露面，连带着三神庙那一整座山头都无人敢靠近。每个月例行去放巫女牌位的小厮都只敢把东西放在山脚。」

清儿撇着小嘴嘀嘀咕咕，「那他好可怜啊，该是多么孤独啊。」

嬷嬷好心提醒新来的巫女，「听说老祭司精神失常一般死死守着三神庙，连神山长老都不敢过问。我劝你别触了逆鳞，自寻死路。」

清儿一面应着知道了，一面偷偷找来古籍，想从字里行间一探究竟。

可惜，书上通篇只有灭情绝爱、六亲禁断的字眼，叫她越看越悲凉。

日夜紧迫的修炼叫清儿将此事耽搁下来。等她再想起来，是同窗巫女献祭之日。

那天是冬至，像是冥冥中注定，清儿寻着好友牌位来到三神庙外。

凛冽的风掀起她的额发。

门帘吹开的一刹那，她看见了那个东西。

一面人皮鼓！

端端正正摆在正中那方烫金牌位下，鼓面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笑面女童。

清儿如同中蛊一般，双目失神的走到那面鼓下，看清了牌位上的字。

「神女穆柒柒之位」

一股妖风灌入庙内。

清儿浑身一激灵，来不及反应，

轰隆一声巨响，人皮鼓落到地上。

「你在干什么！」

白发老人冲进庙内，但为时已晚。

清儿看见他怒瞪起细长眼眸，满脸惊惶。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人皮鼓面崩裂，滚出一颗灰白的灵珠。

黯淡无光。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灰白灵珠窸窸窣窣滚到老人脚边，停了下来。

一瞬间，老人仿佛被抽干所有气力，呆呆傻傻跌坐到地上，颤巍巍拾起那颗灵珠，摩挲半晌，突然仰天癫狂大笑。

竟然是灰白的？

原来是灰白的啊！

她居然骗了他！她居然骗了他。

老人将灵珠紧紧攥在手里，痛苦的留下两行清泪。

他想起，她曾问他，这灭情绝爱的一生有没有意义。

当时他已经想明白了，何谓意义？何谓价值？何谓对错？

他只知道，如果要他眼睁睁看着柒柒死在自己面前，他宁愿背弃自己的信仰！

他当年都想好了，等柒柒逃出去之后，他就一把火烧了神山，葬身火海，替她赎罪。

他知道自己做得到。

可是，柒柒说她想去陪黎穗，柒柒说她要做他最成功的祭品，柒柒对他笑，笑得那么冰凉。

叫他以为她真的是一位灭情绝爱的神女。

叫他一直觉得，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显得那么龌龊。

叫他开不了口。

却没想到，却没想到，

她好爱好爱他。

她为了成全他，都做了什么啊！

而他为了他的神女，他的神规，他的苍生，都做做了什么啊！

老人一挥衣袖将清儿送出神庙。

最后一眼，清儿看见披头散发的老人将人皮鼓抱在怀里，疯狂亲吻着鼓面，疯狂摩挲着鼓身，已然癫狂。

这么多年，他将神珠封在人皮鼓里，他一直不敢看，他一直不忍看。

他自囚神庙，枯守半生。终于在行将就木之年，听懂了她想对他说的话。

他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回应她的心意。

「幸好，幸好……

「柒柒，今天又是冬至，你等我很久了吧，你也想我了吧。不要怕，不要怕，我来陪你了。」

他头抵着人皮鼓，就像抱着她在呢喃。

他轻轻叩击在人皮鼓面，仿佛要将这辈子的温柔说尽，

「柒柒，你说的话我都听着，都记着，每一个字都在我心里。

「你说你羡慕那些皮鼓，那我们就只做那皮鼓好不好。我再也不逼你修炼，再也不逼你遵守神规，再也不逼你灭情绝爱。」

「我们就只做皮鼓……」

热烈的，直白的，就想当年她说的那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单单纯纯为自己心意而活。

人皮鼓随着老人的敲击，传出张扬肆意的鼓声，冲破神庙，随风飘散，满布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