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方式进医院(2 / 3)

在一个非常恰当的时机,女医生轻轻地推门进来了,就像她平时查房那样,好像我早就是她的病人,而这里早就是我的病房了。我迅速地弄明白了,我在事实上已经进入了一个铁壁铜墙的牢笼,从此以后恐怕很难再出去了,除非我能按照一定的标准达到一定的状态,同时有着强烈的回归正常社会的愿望。

通常来说,这对我而言将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我当然没有把握能够做到。

我的信心被一阵春风给风化了,就相当于消失了。

女医生非常耐心地询问了我一些日常生活中非常简单的问题,我不仅能够精确地理解她的意思,更有一种猜在她前头的感觉,但是我却不想开口说话,我觉得我要表达的东西实在太多,一时半会是说不清的,尽管在内心最深处我其实还是非常愿意和她说话的,因为她真的就像我的大姐姐,一个知冷知热的成年女性。

于是,我便温和地朝她打了一个明确的手势,表示我可以写字,好像我天生就是一个哑巴,只能通过写字和别人交流,因为这是一种没有歧义的沟通方式。

她给我准备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签字笔。

我很感激她的宽容和理解,希望她健康长寿。

但是,随后,我很快就放弃了这种对我而言非常有效的交流方式,尽管从前的我很喜欢这样做(比如我更愿意给远方的朋友写一封措辞华美的信,而不是直接打电话),因为我想在她的手掌心上用我的手指头写字,就像以前的外国人拿鹅毛笔蘸墨水一样,仿佛唯有那样才能写得清楚,才能写到对方的心里去,就像我有天大的机密要表达,而且只能这样表达一样,而实际上我根本就没什么不能当众说的比较隐秘的事情,一切都只是我的矫情和任性使然。

我在女医生软绵绵的手心里随便划了几下,也没真心打算写什么字,仅仅是需要这么做而已,似乎只要这样做了,就能满足我全部的心意,解决我所有的问题,如果她配合得比较好的话,或许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女医生慈祥地点点头,对此见怪不怪了,好似理解了我的意思,但是我却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理解我的意思,不过她有那个姿态也就够了,我对人家不能要求过高,因为她只是个尽心尽责的医生,而不是万能的神,她不能将世间的痛苦一扫而清。

就算她是神,那也不是万能的。

她顺便还微笑着夸奖了我一下,说我的字写得很漂亮,看起来很有风骨,字形大方飘逸,还不失娟秀清雅,虽然旁人看不见我写的是什么内容。这里的旁人,指的是我的老婆。

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我感觉很好。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于是我便缴械投降了,放下所有的戒备心理,一切都悉听尊便,一切都顺其自然了。

在这样一位态度和蔼而技术高明的女医生手里边,我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意外伤害的,她一定会全力救治我的,哪怕对我的病情来说她能力有限,水平不高。

我早就清晰地知道,态度胜于医术,尊重大于治疗,尤其是对心理医生而言更是如此。

病房的走廊里挂着特鲁多医生的名言: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这句话简直太正确了,简直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女医生应该是这句话的坚定信仰者和忠实执行者。

女医生姓姜,名兰兰,字沁芳,一位好同志。

我随后问了姜医生一个比较专业的问题,这也是我一直都比较关心的问题,即如果我被绑在床上或者长时间昏迷了,那么我怎么解决小便问题呢?当然,大便也是个棘手的问题,但显然不如小便问题来得更迫切些。

姜医生充满温情地说,如果是那样的话,到了一定程度人就会自己尿出来,不用担心会憋坏膀胱,人体天生就有这种自动保护功能。好吧,我终于如释重负了,不再无端地畏惧一切了。

想想也挺好,哪怕我在这里吃下某种强效药物,蒙头睡上三天三夜,也不用担心会憋坏膀胱,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什么也不用担心,除了尿裤子,真好!

相比大便失禁而言,小便失禁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忍住内心的喜悦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希望能够服下强效安眠药,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考虑了。

姜医生继续笑容满面地说,这其实是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承诺,她一定会满足我的要求的,因为早期的药物治疗就是要让我睡觉,有证据表明充足的睡眠是治疗的首要一步,其他的都是辅助性治疗。

而且她还说,我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直到我自己觉得睡够了为止,她真是一个好医生。

由于我肯配合她的治疗,因此免去了被其他强壮的病人用束缚带把我绑在病床上的步骤,有不少狂躁的病人就是这样开始治疗的,然后就是强制服用镇静剂,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