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1 / 3)

(1)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弃婴。

八年前,还是婴儿的我躺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乌漆木盆里,顺着绵延千里的青衣江漂到了养父母所在的村落。

彼时的养父母由于成婚数载无所出,于是决定将我收养。

他们见我顺着青衣江而来,干脆为我取名青衣。

我想如果不是五岁那年开始的连年天灾,又或者不是养母在收养我后的第二年顺利诞下了麟儿,今日他们应该不会将我贱卖。

我跪在堂屋,抬袖胡乱抹一把泪,向养父母拜别,感谢他们当年的救命之恩以及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我说自己不怪他们,家里如今已经揭不开锅,若将我卖了,定能好好养大弟弟。

语毕,直直磕了三个响头,再不听二老的啜泣声,起身随人牙子离开了村落。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怪他们,毕竟我只是一个弃婴。

况且连年天灾,他们连自己都无法养活,却还坚持抚养我至八岁,难道不是天大的恩情?

所以……

我有什么资格责怪呢?

嗯,我不配。

一个月后,我随人牙子来到旗烟城。

望着天子脚下的盛世繁华,我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世道不公!

再后来,牡丹坊的锦妈妈将我从人牙子手里买走。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锦妈妈站在光里,极为怜爱的看着我。

“真是个美人坯子,好生教养几年,没准就是牡丹坊的下一任花魁。”

我虽不知什么是花魁,却明白锦妈妈夸我是美人胚子,于是扬着脸勾起一抹甜甜的笑。

与此同时,锦妈妈的眸子愈发亮了起来。

自那日后,我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学习生涯。

歌、舞、抚琴、茶艺、女工,甚至习字……或许是因为我学的很快,锦妈妈乐此不疲的请人教我许多。

总之这几年我过的很平稳,并且逐渐明白了牡丹坊是什么地方,而我终将面对的又是什么。

十五岁,女子及笄,许嫁。

教养了这么些年,终于到了卖个好价钱的时候。

五月二十一日,夏至。

牡丹坊内宾客满棚,人声鼎沸,铺天盖地的红绸子暗示着今晚的竞价活动。

我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裹着一身轻薄微透的纱衣从天而降。

乐起,足尖轻旋,扭腰回眸,眉心一点殷红。

我扬唇微笑,媚眼如丝,一息之后随乐声继续曼舞,烛影绰绰,映着纤细柔软的腰肢,摇曳生姿。

玉臂轻抬,纱衣渐落,露出一抹叫人心动的颜色,于是周身响起阵阵惊呼,各种叫价不绝于耳。

看着眼前一脸欲色的众人,我的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悲凉,只是我隐藏的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叫价定格在二十两银子。

我有些恶劣的想,二两一亩地,这么多年的栽培,我也不过十亩地的价值。

锦妈妈有意抬价,向我投来一个眼神,我遂开始和着乐声浅唱低吟,用提前备好的狼毫沾墨提字。

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是我写的最好的七个字,我一边舞一边写,最后一笔落下,雅间有贵客加价。

一百两,一锤定音。

价比五十亩地,我终是扬眉吐气!

(2)

我坐在榻边,他坐在八仙桌前。

我目光流转,他却低眉敛眸。

既然他不开口,我便放任自己随意打量他的容姿。

他生的十分俊俏,细眼、高鼻、薄唇,是旗烟城内各路贵女近来最为喜爱的模样。

只是瞧着性子内敛,面上无甚表情,颇有一种惯于隐忍的意味。

“郎君。”

屋内焚着特制的香,我嗅的比他久些,身上自然先他一步热了起来。

扯开衣襟,漏出胸口一片雪白,细长白嫩的双腿交叠而坐,我发出诱人的低叹。

他顿时绯红了双颊,侧身转头,紧盯窗台,他说自己姓裴,让我唤他裴公子就好。

我心思微动,不愿将今夜当做简单的交易,于是悠悠唤了声:“裴郎。”

我的声音绵软无骨,细若游丝,他的脸似乎更红了。

“裴郎。”

又是一声。

他轻咬薄唇,额头渐渐浮起一层细密的汗,搁在八仙桌上的拳似乎也跟着紧了紧。

在牡丹坊的这几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如他这般正人君子的倒是极为罕见。

“裴郎似乎有话要说?”

他微微颔首,随即开口,“今夜牡丹坊之行原非我意,实乃友人盛情难却,至于最后的叫价也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