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有无数个夜里,她坐在宫中的秋千上,他就站在她的身侧,替她拂去恼人的蚊蝇,陪她看了许久的月。

而他清瘦修长的身影,比雪比月都要好看。

朱芷月没忍住痴痴地笑了。

冯煊到时,见到的就是她苍白嘴角噙着的一抹笑的样子。

有种一反皇后常态的美感。

在他眼中,皇后从原来的清丽婉约变得端庄从容,不变的是偶尔出现的狡黠。他当然明白她的野心,却更感念她多年来的陪伴以及恰到好处的善解人意。可他从没有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样清甜却悠远的笑,仿佛梦到了极美好的事物。

他怔怔看了半晌,又见她皱紧眉头挥舞着手臂,口中叫着:“不要!”

冯煊旋即抓住了朱芷月的手,关切问道:“皇后?”

朱芷月眼中蓄泪,待见到面前的明黄身影,又顷刻散去。

在当今天子面前梦见另一个男人,说来也实在可笑。

她挣扎着起身,唤道:“陛下。”

冯煊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多礼。他感知着手中的触觉,觉得皇后的手如同滑腻冰凉的泥鳅,似乎总叫他抓握不住,带有一种总会失去的暗示意义。这般想着,他不禁心中惶惶,越发用力握紧,道:“皇后的手总是这般凉。”

朱芷月不适得挣扎了下,面上笑道:“臣妾多年如此,想来非药石可治。”

两人间的推拉较量不见血光地在暗处进行着,冯煊心中自然有所察觉,手中力道却并未消减。

“这倒也罢,只先把眼下的病养好。”他轻叹,不住轻轻揉捏着朱芷月的手,一心想帮她捂暖,这也是他多年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朕料想你当初生下懿儿已是伤了身,偏你好强,不肯好好休养,又增了身心乏累。依朕之意,皇后从此先养着身子,后宫之事暂且交给太后,届时再加以情志之养,两处发力,总会好的。”

闻言,朱芷月心下感慨冯煊之意,却想到:即便命再长,自那人走后,也不过熬着拖着罢了。

朱芷月闭了眼,掩住喉头几欲倾泻而出的呜咽之声,只道:“皇上说的是。”

“只是臣妾还有一事不能放心。”

“何事?”

“臣妾不求懿儿此生的荣华与尊荣,只求陛下能保他平安开心。”

冯煊默然。

半晌,终是开了口道:“皇后安心休息罢。”

他一时没了心情,将朱芷月的手妥帖放置于寝被之中,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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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芷月没有挺过这个冬天。

昭阳殿内,跪满了一片,唯独皇后的夫君姗姗来迟,众人不敢久视天子,却也能看出他面上沉郁之色。

小皇子冯懿见到冯煊入殿,眼泪鼻涕一脸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腿,“父皇!!!母后……呜呜呜呜……”

冯煊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人交给嬷嬷,稳步走到朱芷月的床前,见她神情安详,似乎并未因死亡而感到痛苦。

他捞过她的手,冰凉得一如往昔。他默了默,仿佛人并未走远一般,哑着声喊了句:“皇后。”

皇后薨逝的消息很快传出,群臣缟素,入宫奉慰。

几日后,远在江南的一只乌篷船上,下颌一道长长伤疤的男子频频往京城的方向望去。

船夫亦叹气道:“听说朱皇后殁了,唉,说起来,朱皇后还是我们这边的人呢。”

男子闻言,皱着的眉微微放下,扯唇道,语气之中不无慨叹:“是啊,她是这里的人。”

船夫接着道:“小友可听过朱皇后幼时的事迹么?”

“哦?什么事迹?”

还不待说,那船夫却先起来:“这事可在我们江南传遍了!”

“听说皇后十二三岁时,曾有客人送了两只鸡到家里,县令夫人固然不肯收,皇后却道无妨,她正好要喝鸡汤。母女争执间,那两只鸡逮空从家里溜走,皇后啊就满街追着两只鸡跑呢!”

虽未曾亲见,光是想想,男子也不禁弯了弯嘴角。

如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许多。末了,都深叹起气来。

后来,史书记载:“朱皇后,江南人也,讳芷月,大隆204年冬薨于昭阳殿,谥曰明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