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被小厮背叛、还被贯穿心口的予欢本以为就此解脱,却没成想再睁开眼时,望见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一个陌生的乡村老妇。

老妇人看上去四十来岁,眉头眼角已有了岁月的皱痕,但头发梳得光顺板正,面目精神,一手端着药正站在她床边。

见她睁眼,原本皱得能夹死苍蝇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嗓子中气十足,唬了予欢一跳:“阿陶,醒啦?正好,省得我掰嘴喂药了。”

老妇一开口说话,便让人觉着奇妙。那是一种熟稔自然的亲近感,明明素不相识,予欢却生不出厌恶的心思。

她把碗往床头前的小几一放,拉着予欢的胳膊将她安置在枕头靠上,黑乎乎的汤药在碗里不安分地来回摇晃,却巧妙地没洒出来一滴。

连带着显得过分亲密的动作她也没有抵抗的意思,只是当予欢被拉着胳膊坐起来时她方才认清自己现在的情况。这个如同破烂布娃娃的虚弱身子,根本也没有抵抗的余地。

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这久违的酸爽感觉,予欢不禁感慨。

“自己喝了。”看她坐定,老妇把碗往予欢跟前一送,丝毫不跟她这个卧倒在床的病人客气。

伸出酸胀难忍的胳膊,予欢颤抖着接过汤碗,她不是求人的性格,既然能动就没理由麻烦别人。

黑乎乎的汤药泛着苦味,予欢闻了闻,一闭眼便给自己灌了下去,然后迅速地将空碗放到小几上,双臂安稳地落在床板上的一刻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酸胀的感觉一下子冲上顶峰,又缓缓落下来。予欢咽下口中的苦涩,方得喘息。

老妇对她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也感到吃惊,喃喃道:“莫不是把脑袋烧傻了?哟,这可不得了。”

她一屁股侧坐在床边上,上前去探予欢的额头,摸了摸她的,又摸摸自己的:“不烧了啊。”

予欢动也不能动,只能任她摆弄。

“你这孩子,发个烧不会弄出什么隐疾吧。”她狐疑地望着予欢,“好端端一个乖巧怯弱的女孩子,怎么现在?嘶,不太对劲。”

予欢也有点懵,这老妇似是认得她且关系亲密的样子,可她偏偏没有任何印象。

她思虑再三,轻声开口:“怎么了吗?”

未知的陌生环境里,处于弱势的她习惯性地尽可能不暴露信息,先跟着对方的思路走棋,才能更快地掌控全局。

老妇肃容:“说,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在考她?

“我叫...阿陶?”予欢掂量着形势,斟酌着开口。

“还记得自己名字,看来还没烧傻。”

看来赌对了,予欢盘算着,这老妇一定忘了一开始她就这么喊过她。

“你再说说,我是谁?”老妇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这问题真就得靠猜了,予欢便选了个最为稳妥的乡间叫法。“嗯,阿婆?”

老妇抚掌大笑:“人也认得,看来没事。行了,歇着吧,等傍晚上吃饭。”说罢便自顾自出了房门,吱吱呀呀的木门闭合声落了地,独留下一室寂静。

予欢歇了好一会,才拖动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往桌前挪。陈旧到边沿都掉渣的木桌子上,简单摆放着女子常用的几样物品。

一张锈迹点点的圆铜镜,敞着口的木盒子里摆着几样素雅的钗环,无一不显示着女子的捉襟见肘,唯有一把黄桃木梳子看着较新些,梳子尾端还坠着一个小巧的红线绳结。

铜镜里,模模糊糊地映着一张清秀但消瘦的鹅蛋脸,秀眉弯弯,黑眸澄澈,是个小美人,只是陌生至极。

素手轻抚脸颊,柔软真切的触感提醒着予欢,她正顶着这副素不相识的皮囊。

眼前这个布衣荆钗的小娘子,浑身上下与她没有半点相似,谁能想到这身躯里头装着的是曾经华冠丽服、艳满盛京的念语楼头牌。

往昔的纸醉金迷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那些如笼中翠鸟、掌中玩物的糜烂日子随着予欢的逝去不复存在。

她张开眼,凝眸望着镜中的人,按耐不住的喜悦在心内滋长。尽管眼底的那点世故冷厉还没完全褪去,但这并不妨碍她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新生。

九年沉沦世间,她所求的不过是一具自由之身、一片宁静之地,终究在她甘心赴死的这一刻得到了来之不易的成全。

刚刚退烧的身体虚弱得紧,一背后的虚汗打湿了里衣,鬓角额头的发丝湿润杂乱,显得人更加憔悴。

拿起手边的黄桃木梳子,对镜自照,她一下一下认真地理着青丝,尾端的红线绳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不论这奇妙的机缘如何而来,予欢所想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如一只飞蛾奋不顾身地扑向光亮的方向。

她就做了阿陶又何妨。

——

往返小浣溪的这条路一个月里走了数遍,阿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