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2 / 2)

里头香雾云绕,一道身影斜斜依靠在城外贵妃椅上,妇人三十出头,她未曾穿戴礼服,发髻也梳得简单,一手撑着头,一手兴意阑珊地逗弄着笼中漂亮的雀莺。

总之是目光没给孔宴白。

孔宴白行了个礼,面无表情道:“宴白问贵妃娘娘安。”

知春默默看着,辨析着这个贵妃的五官,隐约可看到另一人的影子——玄清。

“嗯,起身吧,不必多礼。”贵妃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明显对孔宴白不喜,“世子特意来我宫中,是有什么事?”

孔宴白抬头,“为了我母亲和我的事。”

“我知道您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

知春抿唇,心道孔宴白这人原来从小说话就这么直接,半点弯都不绕啊。

贵妃终于掀起眼帘看他,目光严肃了些,似乎是对这个七八岁的孩子有些惊讶,片刻之后,她道:“坐吧。”

孔宴白微微颔首,“多谢娘娘。”

他像个小大人,姿态端方地坐下,直接了当地道:“我想让您帮我父亲孔忠年保住封号,帮我母亲保住自由。”

贵妃垂眸看他,倒是没有回答问题:“你今年八岁了?”

孔宴白点头,“回娘娘,还差一个月就九岁了。”

贵妃有些感慨地道:“玄清比你还大两岁,倒不如你沉静,你诗书一样不差。也难怪皇上一眼就看到你。”

她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却也有自己的顾虑。

知春也明白过来,这位果然就是玄清的母亲,吕贵妃。

吕贵妃道:“可你与玄清……包括这宫中所有皇子,乃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我为什么帮你?”

孔宴白声音很沉稳:“我知道他手里的证据是指何物,我能帮您找到,这样您就不必再受到他的挟持。玄烨太子病弱,另扶储君是必然的。玄清是最佳人选,他性子豁达淳良。我父亲在时总说,大贞需要一个仁君,我深以为然。您母家势力浩大,有这样的能力,我知若没有我,您将来也能将玄清扶到那个位置。但必定没那么顺利,若有了我,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达到目的。”

“而对我爱讲,帮我父亲保住封号,只有您做到。只要您能出手,定是不费吹灰之力。”

知春记得原文中是写过,吕贵妃家世不凡,也是皇帝最忌惮的势力之一。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是骇人了些,公然断定太子活不长……知春眉头蹙起,对孔宴白又有了新的认知,其实他对书院里的人是收敛了一些的吧?

顶着这么一张小正太的脸,说这样话多少有点刺激,知春心里很平静,说明这时候孔宴白的心情毫无波澜。知春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

吕贵妃脸上的诧异之色浮现,片刻之后她眼底的晦涩不明,还是有一丝犹疑。

知春也有些不解,这天底下有谁能主动放弃这样好的机会,登上权利顶峰时,他要杀谁,要留谁难道不是不是更容易。

何必去求人?尤其这人还是皇上的眼中钉。

吕贵妃思忖片刻,问道:“你的要求就这么简单?我怎么相信你不会突然有别的想法呢?”

知春同样好奇这个问题,但想起那壶碧螺春,她不自主看向小少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孔宴白抬头,卷长的眼睫动了动,眼神镇静道:“我母亲病入膏肓了,大约熬不过这几天了。我想帮她完成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她只愿意做孔家妇,留在孔家的族谱上。”

“我,也只愿做孔忠年的孩子,哪怕不是世子也无所谓。”

他说完这句沉默了很久,再抬头时他面色异常平静,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您不必担心我会威胁到玄清。”

小少年抬起眼,语气平常地道:“我会去死。”

他的心境平稳,但知春瞳孔却紧缩起来,她心头如被重锤敲击,跌宕不止,她能分得清,这是属于她的心情。

她看见孔宴白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从里面掏出一副药,打开药包,白色的药粉有些漂浮在空中。

他将药粉下到茶水里,毫不犹豫地,他仰头将茶一饮而尽,然后将纸放到了方几上。

吕贵妃也是怔住,似乎没有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有这样的决心。

知春抬头阻止却捞了个空,她喃喃:“孔宴白……”

孔宴白自然是听不见的,他抬手轻轻擦拭掉嘴边的茶渍,“娘娘不必担忧我会死在宫里,给您惹麻烦。”

“这药叫浮屠春,我身体只会慢慢垮去,不会立刻毙命。您可以定下期限,想让我什么时候死去,我就什么时候死去。”

他赴死的决心是如此坚定。

原来如此!知春觉得手脚冰凉,原来浮屠春的出处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