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仙爷庙(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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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除夕夜的缘故,即使现在已经快一点了,回老家的道路上甚至还有些堵车。

耳机里是随机播放的歌单。胡千芙仰倒在后座上,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

忽地,天边一声巨响,烟花在不远处绽放开来。她一下子没了睡意。

“到村了?”

“嗯。”

村里管得没那么严,又是大过年的,连值班的人都在喝酒、唠嗑、打牌。

各式各样的烟花、鞭炮自然是轮番上阵,震天响声不绝于耳,轰得人头皮都有些发麻。

脚底下,是黄土混着半融未融的积雪。它们一部分化成了污泥,夹杂着彩色的廉价纸屑和燃烧到只剩一半的红色碎片,铺就了新年的乡间小路。

胡千芙跟着胡父胡母拐进了一间看起来多年无人居住的院落,连立在门后头的锄头都已经生了满满的红锈。

周遭的小屋都没有亮灯,衬得这里的黑无比粘稠,甚至有些阴森森的。

只有最深处的一间小棚子散发着白白的光团,因为门帘的后头挂着一盏晃眼的白炽灯泡。

棚子里什么也没有。红色板砖裸露在冷风中,上面铺着三块圆形垫子和一张长长的黑色木桌。木桌上,是三张黑白照片和一碟碟花馍、糖糕。

“来,”胡父唤着胡千芙,指着桌上的黑白照片依次介绍道,“这是你爷爷,这是你奶奶,这是你二爷爷。”

爷爷奶奶去的太早,当初胡母过门没几年,两人就双双撒手人寰了。

照片上的人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好像有些发愣,又好像是在透过玻璃框看着未来。

胡千芙的内心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垫子很脏,不知道被多少人跪过,也不知道用了几年。

胡千芙强忍着不适感跪在了垫子上,挤着双眼磕了三个头。

睁开眼的时候,她正巧看见一只西瓜虫步履蹒跚地从刚才她磕头的那块板砖上爬过去。

胡父也磕了头,然后点了三柱香插在香案上,又往地下撒了许多白酒。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胡父已经做了多少年。

冬夜的冷风裹着白酒的香气扑在胡千芙的脸上,她听见自己的爸爸念念有词道:“家里人一切都好。森森今年生了个大胖小子,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的二小(土话,指二儿子)也成爷爷辈的人了。……

千芙很争气,你要是能看到,肯定很高兴。她就是你最喜欢的那种小孩,性子活跃,脑瓜子也好用,还肯学。咱们胡家这一小辈儿要出人才啦……”

胡千芙听到这里,脑海中忽地蹦出“家族”两个大字,心中也生发出一种奇妙的使命感。

胡父这一代,是从贫农变成了公职人员、从村里走到了市里。

那自己这一代呢?她踩在父亲母亲的肩膀上,能往前走多远呢?

她想的太过出神,以至于出了院落,她才想起来刚才跪拜的时候忘了跟爷爷奶奶打招呼。

*

出了院落,胡父胡母又带着胡千芙去了槐仙爷庙。

庙很小,除了一尊大像外,内里顶多也就站三四个人,再多就会拥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

胡千芙看不懂这庙里奉的像,只觉得纸钱的火光冲天,熏得人睁不开眼,脸上也一阵辣辣的灼烧感。

硬撑着睁眼一看,她突然觉得槐仙爷似乎在冲着她有些僵硬地微笑。

胡千芙心脏一突,悄悄扯扯胡母,正想说话,旁边的大爷瞅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小孩儿怎么进来了。去,出去,去外面拜。”

她正求之不得,于是缩着脖子、低垂着头,沿着墙根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槐仙爷庙紧邻着村里的地,周围又没有点灯,肉眼只能看见烧纸的红光和头顶上烟花的余光,光亮的间隙便是黑咕隆的一片。

胡千芙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的地,生怕一不小心摔个狗啃泥。

一片黑暗中,她狠狠撞上了正前方杵着的东西,额头顿时一片红热,脑袋也晃得有点七荤八素。

被撞的东西似乎不是死物,因为胡千芙清楚地听见“它”闷哼了一声,好像也被撞得不轻。

正在此时,头顶处的天空又燃放了一朵新的烟花。

借着它晕射下来的微弱彩光,胡千芙抬头看去。

昏暗中,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由着冷风吹打而微微鼓起的灰色羽绒服。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能隐约看出眼前人身形挺拔高阔,猿臂一伸,顺带着替她遮住了猎猎寒风。

视线上移,是在轻轻颤动的喉结。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它晃动的幅度明显大了起来,逐渐变成了上下滚动着,脖颈处白皙的皮肤也随之起起伏伏。

然后是男人锐利紧致的下颌线,中间的下巴处有一道浅沟,显得男人的轮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