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非涵(2)(1 / 3)

而此刻,中心大楼的十八层,身前的高大男人已经紧紧挨着海婴。他高出她不知几个头,用肩膀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海婴脚一软,突然就往身后坐去。

坐下去的瞬间,她忽地想起孩子,手朝身后慌乱的抓东西,不想却被眼前的男人撑住了手,玩味地问她:“怎么,怕了?”

她是怕,但这几年也学会了忍着不说。一想起那场□□,海婴最不堪忍受的就是自己当时的眼泪和呼求,给一群毫无同情和道德的人,好比农夫与蛇,不如不给。

她想,既然都是死,不妨有骨气一点,问个明白,也死个明白。

“赵厉霆在哪,我要见他。”

来人笑了笑,猛地拽着她的头发摁到窗前,发狠地威胁道:“别再找人调查他,你胆敢再有一次,这就是你的下场。”

她的侧脸被他的力量压得死死贴在玻璃面板上,眼睛看不清确切的东西,耳朵贴着窗,却听得分外清楚。

有什么东西开始扭动,发出残忍干燥的声音,像久损不用的机器,咯吱着铁质铰链,和刑具无异。

那声音刚脆到要把人的骨头缴断,海婴被这近在耳畔的声响搞得心里发紧,她胸前浮动,口干舌燥,所有的气沉到肚子那,又被孩子的胎动推回来。

“怎么”,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不想报仇吗”——咔——咔——咔——咔,海灵终于看清,窗外的过山车第一次开始启动,他骂她:“你居然就这样认了命,简直是个孬种!”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海婴被落日映得像要出血,面色胀紫了发叫。

——咔嚓——咔嚓——咔嚓……外面的声音像是比刚才多了一个符节,有一种明显的机器故障前零件脱轨的冲动。

男人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放松了几分力气,掰正她的头,叫海婴清楚地看到一个孩子被放上那方老旧到连保护措施都没有的座驾。

“不要,不要”,她恐惧大喊,隔着很远的距离,孩子和她一起狂叫。

当排座升至与楼层齐平时,她看清了孩子的脸,尤其是他的眼睛,那个拉她玉链的男孩,随着座位急速地下降被甩了出去。

夏涵腾挪在空中,与海婴绝望相对。

在那个黄昏里,一个六岁的男孩高水准地跌出了摩天轮。

海灵还小的时候,姑妈曾告诉过她,人在将死未死之时,千万不可触碰他的身体。因为正要出窍的灵魂不肯相信死亡将至,仍在万分贪恋着这具躯壳,若去强行触碰,灵魂之痛必如十指穿心。

夏涵坠落的弧线那么刚好,没被机器绞肉,也没砸死什么看客引起无妄之灾,坠落的时间,对于别人来说不过几秒,于他却被拉得好长好长。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乱跑,以至于被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抓住。这个人面目无情,鼻目犷悍,嚣张得甚至连脸都不遮,就那样举重若轻地把他夹在臂肘下面,直拖到广场中心,捂着嘴,二话不说地架他上排座。

几秒之间,自己死了,此刻中心广场上躺着自己的尸体,而那个抓他上过山车的男人早已无影无踪。坚硬冰冷的大地触碎皮骨,夏涵还有些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想要忍着痛挣扎着坐起来。

没有人听见他的叫声,腰际也好像没有力气,怎么也坐不起来。他只觉得自己体内有一团气到处在游走,不受自控地乱窜,变轻,甚至就要浮起来,吓得他用尽气力抓住那具横躺在地上的尸体。

但很快,他还没抓住,地上那堆碎肉却被人猛地举起,然后重重摔下去。夏涵一阵蚀骨钻心的疼痛,狂叫着往旁边看去,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此刻正满手献血,以和他被夹走同样的姿势被另一群人带走。他飘起来,看到自己的头颅掉了,此刻不知滚到谁的脚边,而自己仍是那样的痛,甚至灵魂已经飘浮在上空,看到了围观着环成一圈一圈的头,还那么痛。

夏涵觉得自己有些狰狞扭曲,他飘着,一点点上升,直至飘到那蜜色的天空里,和过山车齐平,心里漫起一阵欲呕之感。倒吊的排座还在孤零零地来回荡着,几分钟前自己就是从这被重力甩了出去,他大叫,却没有声音,只能拼命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捂住也还能看见,此刻他有一双透明的手,眼睛透过那里看见远处教堂的尖顶,黄昏里站着小鸟的电线,和大雁归云。

他的剧痛变得离散而稀薄,自己却越升越高,像是要突破天际。

他的心突然急了起来,气沉丹田,才让自己慢慢降了下去。他又看见了躺在人堆下面的尸体,并且穿透人群看见了去找寻自己的母亲。

可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周围的人声像是被稀释了似的,透析出巨大的分子颗粒,变得很近很近。人们熙熙攘攘,有恐惧,有惋惜,还有嫌弃。他悲从中起,真的想流泪,却又被痛怒沿着云霄托起。

他竟然连一滴眼泪也不能落了!夏涵胸中忽然升起一股拧巴的恨意,想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往下,却始终不灵活。怨气和求生的欲望,让他颠颠簸簸、气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