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海灵问萧然，“你是夏黎对不对”，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一路上都在想和她初见的情景，别人不知道夏黎是谁，但萧然知道，他知道夏黎是自己的孪生哥哥，也似乎有些猜到了为什么初初见面，她就对他泪流满面。

六岁那年自己“死”在了北舞渡，成为了赵家的孩子，被人讨厌，被送到美国，后来他找过母亲和哥哥，知道他们已经不在自己儿时生活的城市。

他不知道自己继承了谁的基因，拥有的是谁的长相，直到她问出那句话，直到他开始怀疑她的过去，他才勉强勾勒出自己哥哥的样子。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和自己爱的女人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萧然先去了歧州，又辗转知道夏涵长期生活在稻城。稻城多雨水，初春还不算回暖，一间街头的咖啡厅里，萧然摆弄着桌上的牛顿球摆，沉默地听对面年轻警察说话。

“夏涵，96年出生，女，家庭关系简单，母亲夏瑜非，生父不详，有一个继父，叫楚天，2015年和夏瑜非结婚”，警察和萧然不太熟，是借着同学的同学的关系打上交道，信息交代得隐秘而简单。

他想了想，问道：“她是，独生子女家庭？”

警察吸口气，正色道：“户籍记录上是这样写的。”

萧然点点头，又说：“我还需要知道她父母的社会关系，还有家庭住址。”

“先生”，对面的人吸口气，“这是不合规定的。”

他懒得跟他绕弯子：“钱已经送到了，你母亲的配型今天就会有结果。”

警察一家老小在被安排在北舞渡的私立医院，赵家是大股东，成刚有一项工作，是负责看管他们。

年轻人抿抿嘴，小声说了“谢谢”，萧然把接通的电话交给他，自己出去透透气，那边小警察就捂着嘴和自己的母亲聊起来。

他其实可以问一个更直接的问题，“夏黎，男，1990年出生，从96年到现在有没有他的死亡记录？”

但他想了想，最终忍住了。除了成刚，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身世之谜的人，查不到便罢了，若是查到了，叫一个敏感谨慎的警察知道夏黎和眼前人长得一模一样，难免不会生出更多幺蛾子。

萧然一个人打着伞走在稻城的小街上，直到走进一幢灰色的小楼，在门前久久不敢敲门。

整整一个月，他说是在躲她也不为过。

夏黎死了，但他是自己的哥哥，亲生哥哥。

自己“死”的那年只有六岁，六岁的孩子，其实理解不了什么兄弟情深，萧然只是想起被自己辜负的初恋，那个文文弱弱的亚裔女孩，突然觉得夏黎的遭遇和她一样让人心痛。

他28岁回国，一半是为了逃避自由，一半也是因为收到另一个“夏涵”写的剧本，那段历史重新被揭开，引着他决定回家调查清楚自己的过去，萧然还记得那个把他拎起来绑在过山车上的男人长什么样，记得每一寸面临死亡的痛楚。

他该去爱她吗，眼前的夏涵，一个身世比他还迷的姑娘，萧然扪心自问。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笑道：“你听，这里的街头一个人都没有。”

“嗯”，她的声音依旧清澈冷漠。

成刚告诉萧然，夏涵又慌又乱地跑出去找自己，从这声音里真是一点儿也听不出来。

他突然想和她开两句玩笑，看着自己还没敲开的门又止住了。

“我办完事就回去”，他说，“小涵。”

“嗯？”

“没什么”，他深吸口气，“只是突然觉得，我们好像很有缘分。”

那边愣了愣，默默吐槽：“神经病。”

挂了电话，萧然的心蓦地开始难过起来。

她一无所知，他突然就走。

他打小就懂世界是薄情的，但自己渐渐长大，被人伤害过也伤害过别人，渐渐有了一种体悟：没有人理应承受因为别人带来的伤害，不管那个人有什么情由。

他皱了皱眉，决定选择爱她。

“她对你的身世那么清楚，你没有怀疑过”，成刚在电话里问。

“怀疑过。”

“那你查清楚了？”

“没有。”

“那是有点儿危险”，成刚顿了顿，“但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我只是不想再辜负别人了。”

“是吗？听起来好像有点儿骗自己的成分。”

“我从来不骗自己”，他顿了顿，“其实也没想过骗别人，所以伤害过很多人。”

“所以，你认为谎言是必要的？”

萧然沉默。

那边挑挑眉，“你要不要坦诚地和她谈谈？我看过很多爱情悲剧，最后总结下来，都是因为双方没有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