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迭】(1 / 2)

水,漫漫扬扬,波撼天地,火,轰轰烈烈,炎光冲天。

它们分隔,相遇,勾连,互相毁灭,向四周涌射出无边无际、足以撑碎万物的热浪,使夹在其中的一切,五感尽陨,神魂俱灭。

太子感觉自己身在地狱。

她的身体里好像盘踞着两股势力,在反复拉扯着自己,滔天的疼痛,一左一右,仿佛是两只具象化的大手,将她的身体整个团在手心,死死地绞碾着,挤出浸浸的汗水来,将浑身上下的衣物、被褥都濡了个彻彻底底。

忍受着一滚一滚的汗水,像小虫一样,从身体的高处爬落到低处,带着疼到抽搐的轻颤,太子愣是一声都没有吭。

一旁照看她的绿梢重新拿起一张毛巾给她擦汗,床边备好一只装满温水的铁盆,随时准备着把毛巾搓洗一边,接着投入使用。

这已经不知道是换的第多少条毛巾了,起先还只是在额头上发一点点薄汗,一块小手帕就足够用的,现在,太子就和浴火焚身,体内存不住水了似的,汗止不住,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热气,像个不烧炭火、自主发热的炉子。

绿梢只好拼命地烧水,给太子喂水、擦身,反反复复。

热汗发成这个样子,缩在被子里的太子依旧觉得冷极了。

漫身火海的中心有一块“极阴之地”,散发出无比严寒的气息,和周边的火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热是那么的热,冷又是那么的冷,两种极端的感受都是那么的鲜明,让人想忽略一个都不行。

正因如此,就算汗如雨下,她依旧紧紧地裹着自己的被子。

这还仅仅是身体上的苦楚,她的精神上也在轮番上演着撕碎、刿灭、绞杀的戏码。

她忽而觉得,大脑之中空无一物,没有记忆,没有意识,没有声响,只有一片凄凄惨惨戚戚的遍天惨白,她居身其中,无根无凭无相,仿佛也是这白色的小小一员。

但是,当她以唯一可能的姿势,垂下头看向自己,却在自己的胸口看到了五彩斑斓的颜色,这些颜色像是用没有掺水晕开的干颜料割上去的,一刀,一斧,划成“血淋淋”的模样儿。

世界一片“洁白”,唯有她一人,混乱不堪,满身脏污,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忤逆者。

她忤逆了世界、忤逆了洁白,也忤逆了自己,一股让她很不舒服的格格不入像冲开破窗缝隙的寒流一样涌入,摧枯拉巧,昏天灭地,将她彻底席卷。

洁白单纯的世界轰然奔踏,幕布之下,色彩混乱而杂糅的更大的世界出现,比废墟还要废墟,比毁灭还要毁灭。

-

“殿下,在下梅品崖,名字具体是这样写的,殿下请看——”

“梅,品,崖,品梅自自崖尖儿么?好名字啊!”

“殿下谬赞,这还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呢。”

“哦?是么?你师父是吕左对吧?那个老黄瓜?看不出来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殿下!!!请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用‘老黄瓜’这样的称呼形容在下的恩师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看不出来,阿梅还是个假正经的人呢~~算我唐突了~”

………

“阿梅,你坐窗台边儿,让我坐在暗处。”

“嗯!这枝梅花,还是别在你的耳朵上好看,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

“鹦鹉死了,它的故乡不在此间,我不知道应该把它葬在哪里,阿梅,求你教我………”

“殿下,花下,树底,水岸,只要是清风自然而过处,都可以是它的家。”

………

明明是在最身心俱疲的时候,就连太子本人都没有想到,脑海里竟然还能塞得下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品崖。

梅品崖是她自夜都城,折下的一枝不沾烟火的雪山梅,被她自作主张,揣进了宫墙,泡进了瓷凉的花瓶之中。

来自雪山的梅花,被硬生生斩断了手脚,困于一隅,不仅要照常向外界展出清雅馥郁的花瓣,还要在寒冷的容器之中浸泡、默默地为她流血。

这都是因为她的一己私欲造成的。

自己从生到死都活在烂泥坑里,管他是明枪暗箭、还是自生自灭,都是她该着的,还偏偏要拉一个无辜人士给自己垫背,她真的太自私了,简直不是个东西。

她在病痛中愧疚地想着,但是那股纯粹的愧疚逐渐和周遭诡谲迷离的色彩,搅和在了一起,恍然之间,变了一副模样儿,连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

就在太子迷迷糊糊卧床养病的这几天,山尔广的回信来了,信中先是说自己在南海有事,短时间内脱不开身,但是会争取早点回来。

信中还夹了一张“转魂之术”的方子,是一张破破烂烂、褐酱油色的小纸,里面的写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从头连到尾,整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