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绛风单手背在身后，他跟着小沙弥绕过无相寺，推开围墙侧面的一道小门，走完一条石子路。

依旧是靠着山的后厢房，依旧是那一株三人环抱的古树。慧明穿着一声灰色麻布僧袍坐在树下，长须雪白，脸上褶皱如刀刻般沧桑，手中一下下敲着木鱼。

小沙弥轻手轻脚走到院子前，双手合十行礼冲里面道：“慧明师叔，这位施主受元昭公主所托来寻你。”

木鱼声继续，慧明状若未闻，依旧是闭着眼。

小沙弥也习以为常，转身对着卫绛风再行一礼就离开了。

卫绛风踏进院子走到石桌前，低眸看向老和尚。

他声音低沉：“慧明法师。”

慧明手上的动作停下，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睁眼看向卫绛风。

慧明法师的眼睛极其透彻，好似一眼就能看透人心。

“卫施主。”

慧明面色平静极了，他似乎认得卫绛风，也并不惊讶卫绛风的到来。

“法师认得本侯。”卫绛风有些惊讶，眉眼舒展来，语气也放缓了：“殿下与法师提过本侯。”

慧明眼皮耷拉下来：“施主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卫绛风撩起衣摆在他对面石凳前坐下：“本侯从前便知殿下每十日便要来法师处，法师医术高超，本侯感念法师救殿下性命。”

慧明耷拉着眼皮，面色不变。

“至于安神香。”卫绛风抬眼将慧明微变的神色收进眼底，语气越发沉下：“点香还是本侯离京后殿下方有的习惯。”

“阿弥陀佛。”

话已至此，慧明了然卫绛风为何瞒着萧意欢来寻自己。

“本侯寻遍京都未得此香。”卫绛风低声道：“她平日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头疾发作便痛苦难当，唯有此香可解。法师，本侯所言可对？”

老和尚微微点头，叹道：“确为如此。”

“此香不同寻常。”卫绛风按在右膝盖上的手握紧了些：“可是叫人上瘾？”

叫人上瘾，却又不似全然了却痛苦。

“此香名为安神香。”

慧明松开了手中的木鱼：“其中十余种药材，只有一味药发挥了功效，那便是西域阿芙蓉。”

此话落下，卫绛风堪堪维持平和的神情骤变。

他右手控制不住按上桌面，身子前倾，看着闭着眼睛的慧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前朝禁物阿芙蓉？”

“正是。”

慧明声音老迈沧桑，缓缓道：“此物祸害人心，虽有止痛功效，但最后往往令人骨瘦如枯槁，性格疯癫，断送性命。百年前朝廷烧毁此物，我寺一药僧留下其种，保存至今。”

卫绛风顿时明了近来萧意欢越发偏激多变的脾性是何缘故。

“既是知道，为何还要给她用此物？！”他从未如此骇然大怒，面上杀气凛然，几乎就要拔剑架在对面老和尚的脖子上。

阿芙蓉，怎么会是阿芙蓉！

前朝时便被列为禁物妖花，阴毒至极，祸害性命，不为世人所容。

“殿下执念太过，头疾发乎于心，早已药石无医。”

慧明叹道。

他原本从未想过要将那包阿芙蓉的种子取出。只是随着年龄渐大，萧意欢头疾发作得越发厉害，发病时也越发痛苦。

一次梦魇中头疾发作，萧意欢在极度惶恐痛苦中竟然挣脱了挽媱紧紧拉着她的手，抓起一把金簪子差点扎进自己的右眼。

不是每一次头疾发作都能预料到，也不是每一次挽媱都能控制住萧意欢。

预料到这一点，萧意欢平日里从来都让挽媱紧跟自己身边，旁人不得近身，就这样瞒过了宫人，瞒过了太医，也瞒过了皇帝。

直到有一日元昭公主夜半梦魇，头疾发作，大队的随从护卫驾车赶马匆匆来了无相宝寺。

慧明原以为寻常，只是起身备好了针灸药浴。

那日夜半瓢泼大雨，他走到廊下却见玄甲军团团围住了院落。挽媱撑着把伞挡住飘落的雨，两人周围再无侍从，已经近乎湿透全身。

到这里慧明已然察觉出不对劲，可待挽媱掀开裹住萧意欢的披风，他看清萧意欢的状况后还是忍不住闭上眼念了一声佛号。

萧意欢的唇瓣几乎叫她自己咬下一块嚼烂了，下半张脸都是血。

那粘稠的血液还从她手臂上一道道锐器划出的长痕里不断涌出来。

挽媱那时候还不是如今八面玲珑、可以替萧意欢把所有事打理得仔细周到的女官。她亦不过是个孩子，怕极了，满脸泪水，颤声求慧明法师救救她的殿下。

萧意欢在她臂弯里几乎站不稳，一双手被软娟绑着，只露出十个手指头，口中也塞了东西防止她继续咬自己的舌头。

外面狂风大作不断灌进屋子里，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