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老街尽头,跟丁香湖接壤的旷地上,立着三间连棚的小医馆。

左右无邻铺,前后不着墙。

字号“普世医堂”。

这医堂不像别的医馆按时开张。

它终日闭门,有病人来时才开馆。

而且医生不老在这儿坐诊。

不是外出采药,就是巡游出诊。

非要十分衷情于这个医生,摸透他全部行程的。

才能堵得到人。

今儿难得,医生在家。

那衷情的患者踩着点就上门了。

“神医啊!救人呐!非要我死你门口才肯出来瞅我一眼?”

老王坐在黄土地上,撑着血淋淋的脚丫子,鬼哭狼嚎。

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一盆脏水泼出来。

“要晒尸到别处晒去!滚——蛋!”

驴老医之所以被称作驴老医,一是因为他的代步工具是一头小毛驴。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倔如老驴。

只要他不想做的事,砸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屑去做。

就拿这老王来说吧。

他的病就是很常见的嵌甲。

脚趾甲畸变,甲板刺破皮肉,致使局部出血红肿。

这种毛病,最普遍的治疗方法就是把刺进皮肉的指甲给挑出来。

但治标不治本。

一旦指甲生发,又会刺进肉里。

而且老王的嵌甲,是从甲根部往下插入。

扎得很深。

每把指甲挑出来一次,都是对肢体的一次残害。

所以驴老医就没打算用传统方法来回折腾那只伤痕累累的脚丫子。

要治就要断它病根。

驴老医告诉老王,必须把长歪的指甲连根拔出。

并挖掉甲板基质。

让它一辈子长不出指甲来。

反正这老家伙不用做体力活,少片趾甲不大要紧。

可老王不同意,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脚趾头变成光秃秃的□□子。

他只需要驴老医帮他缓解一时之痛。

初次面诊时,老王的脚趾整一团血肉模糊,简直不能看。

必须紧急处理。

驴老医这才亲自动手帮他挑。

谁知老王自此迷上驴老医的手艺。

只觉得他娴熟的技术,比一百个修脚师傅还管用。

那一次挑完趾甲后,可舒服了好长一段日子。

于是老王赖上了驴老医。

就算砸锅卖铁、翻田倒地,也要让驴老医把他精湛的手艺贡献给自己。

驴老医当然不乐意。

他是医生,不是修脚师傅。

他给出明确的根治方案。

却被拒绝了!

那爱谁谁去吧,烂到根子里也别来烦他!

“我回来啦!”

小豆子一路狂风卷沙,奔到老王身边。

“我来?我来?”

这第一问,是问老王:

师傅不乐意,能不能徒弟凑合上?

老王点点头。

他也不是第一次把臭脚丫子交给小豆子整治。

毕竟人家也是专业小刀手。

虽然不及师傅。

总也比得过十个修脚匠。

小豆子这第二问,是问师傅:

您老不乐意,能不能徒儿来接手?

驴老医把门押出一道缝,也没露脸。

只让气哼哼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随你!”

隔了会儿,又加一句:

“沸水熏蒸,明火炙烤,务求洁净。”

“明白!”

小豆子知道,师傅是刀子嘴豆腐心。

虽然他老人家拒绝替王老头修脚。

却不阻止自家学徒拿人来练手艺。

医者父母心嘛。

总不能真看着别人带伤而来,沥血而归。

医馆外角那个四面挂帘的小棚子,就是驴老医特别为老王这类磨人患者准备的场所。

那里面的业务,现如今都让小徒弟代手了。

驴老医并不是很放心让自家徒弟单干。

所以,在小豆子料理老王的时候,他就悄悄在帘外偷窥。

小孩儿下手太狠,完全不把人肉当人肉。

反正疼的是别人,他自己不疼,剜起来特畅快。

这其实是好事,长痛不如短痛。

处理得越干脆利落越不会污染伤口。

就是容易吓着病人。

回想一下小豆子是如何走上这条刀子手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