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将军无声无息伫立榻旁。

黑暗中其影佁然。

可见腰悬佩刀,一身戎装。

沙土尘壤气味飘散。

“将军别是特意来的。”

“倒也没有。”

田夏不作声,躺望着他。

将军默了片刻,叹气。

“本不想扰你,总还是放心不下。”

“我还夸口不烦到将军,还是烦了。”

“这不正常?”

田夏从鼻子里出气,撑手起来。

将军跪下,掌托腰背,助她安稳挪到床沿。

自己也顺地坐下,偏靠床边,歪头注视她的伤臂。

“睡不熟,疼得厉害?”

“还好,只是有一阵子要使不上力了。”

“你干什么不行,非要伤到自己。”

田夏从将军话里听出恼意。

那一丝细微懊恼的语气,让她想起薄嗔之下的文姜姑姑。

可将军为什么会恼,又有什么值得他恼?

“锦儿发了惊风,一时没顾上。”

“那个锦儿姑娘,替她找个好人家可行?”

“锦儿是我的人。”

“你为她自伤,倒舍得她因你受罪?”

舍不舍得另说。

但锦儿年纪还小,不像文姜姑姑有自己的主张。

田夏会留意,但也要姑娘自己有意。

等她往后有别的心思,再看。

“锦儿一时离不开我,受些罪也难免,我想顾着,只是……”

她顿了顿,侧头观望将军。

凑近了能看到他脸上面痂有小块剥落。

“伤处长新肉了,该限制住,我手不方便,将军记得处理。”

“你把话说完。”

田夏斟酌了一下措辞:

“我想顾好身边人,可还没条件顾周到。”

“你……可是想要安生度日?”

田夏不明白将军这么问是什么用意。

揣度?还是在试探?

她不知道怎么叫安生度日。

是个什么样的安生法子。

但锦儿那丫头,皮肉伤倒还可控,惊风发作甚可危及性命。

有第一次,就会再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受条件所限,不能不找支援。

“我单靠一头,顾不全的只能仰仗将军。”

“仰仗”二字,足见分量。

姚将军观察田夏脸面,只看到暗中隐隐闪烁的眸光。

她自始自终不吐半字怨言。

好像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

将军手指轻点她唇角,沿着下唇缓缓抹过。

田夏感到唇上发热,肿胀刺痛。

这才想起自己不经意间咬破了嘴。

将军收回手,指上沾了些黏腻的渗液。

他横指在眼下,久视不移。

沉默半晌,问道:

“就为一个女奴?”

田夏能从将军语气里,听出些许困惑。

也不知是将军真的不解,还是她自己感觉出错。

“将军什么都知道,求将军把那丫头赏给我。”

“怎么,你倒还很喜欢她?”

“是我家做事不地道,本来跟她没关系,但求尽力。”

“可你也没尽力吧。”

“因为我在等将军。”

姚将军小心摘去田夏身上的鱼网。把她额前乱发朝两边抚开。

手虚贴着脸颊,顺到颈肩,避着伤处,稍按了按。

“明白,好好休养,不扰你了。”

姚将军收手起身,走到帐口,停了下来。

也不回身,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听到轻微的喉头吞咽声,似有滞涩。

田夏不知道将军是否起了什么情绪。

是不是该说点好听话来缓和。

但终究没想好,也不确定。

看着将军离开。

听他轻轻合上房门,随后略显急促又压着脚步的下楼声。

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将军能来这一趟,总是大有好处。

田夏躺回床上,不自觉抠了抠下巴。

将军的触碰,轻缓而节制。

明明跟苏先生一样。

又要碰她,又像沾了会死人。

像极了她小时候用竹枝子戳一条将死不死的毒蛇。

但苏先生屎里淘金的感受,田夏多少能体会。

将军就,有点莫名其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