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苏予阳讨厌冬天。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捏了捏，还剩三分之一。

打开叼了一根，低头打火。

去年冬天程芷唯死了之后，苏予阳学会了抽烟，而且越抽越多。

爸妈劝过，没什么成效。

这一年来，他还是兢兢业业当他的大学生，认真上课，好好生活。

只是时不时会发呆，会回忆，会后悔。

这一年来，他总是在想。

如果当初，没有在姐姐生日那天和她吵架。

如果能坚决一些，不答应和姐姐分手。

如果没有放任姐姐一个人待着。

是不是就不会有那场车祸。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们是俗气的一见钟情。

是他先在地铁上看到了浸在阳光里仿佛在发光的程芷唯。在程芷唯感受到他的目光回看过来的时候他堪堪垂下眼，他以为她会觉得厌恶觉得冒犯。

隔了许久，他再抬眼看她的时候却撞上她的视线。

然后她朝他走过来，问他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他们水到渠成的相处，恋爱。程芷唯比他大6岁，总是要他叫她姐姐。她总是笑着，快乐又温柔。

时间久了，他也忘了，程芷唯本身是个躁郁症患者。

今天他去了他们曾经约过会的湿地公园。

冬天的公园萧瑟，人也稀少，他站在河边抽烟。

他想起当初姐姐拉着他来约会，一起划船一起钓鱼，姐姐总喜欢把手机塞给他让他拍合照站在前面，而她站在自己身后做着鬼脸。

想起姐姐在说起自己、说起从前时总是一笔带过。

想起最后见到程芷唯的那天。

姐姐被公司排挤，丢了说好的升职机会，请假被驳回工资被克扣，筋疲力尽辞职回家，还遇上了蹲守在家楼下的前男友。

而自己因为撞见姐姐前男友的纠缠，不安感爆发和姐姐吵架，说了很多幼稚又难听的话，还一时冲动答应了分手。

和自己吵完架的程芷唯，又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埋怨她不顾后果冲动辞职。又提起她和前男友同居又分手，连相亲都变得没有市场。

那天，是程芷唯的26岁生日。

呼出的白雾缭绕里，他看到路过的女孩围着的白色围巾。

他想起自己给姐姐挑的生日礼物，那条永远也送不出去的白色羊毛围巾。

挑礼物的时候，觉得冬天出生的姐姐就适合这样温暖柔软的礼物。

他想起姐姐生日那天，在姐姐家楼下看见她和前男友拉扯时的不安和愤怒，想起姐姐和自己吵架时疲惫不堪的脸色，想起自己摔门离开时姐姐满脸的泪痕。

想起电话响起时没来由的不安，听到陌生声音时的疑惑，和知道消息后暂停的心跳。

苏予阳赶到医院的时候，程芷唯已经躺在那个冷冰冰的房间。

他揭开泛着消毒水气味的白布，入目是程芷唯苍白的脸。她总是喜欢打理得蓬松微卷的头发现在沾着血和泥土压在她脑后杂乱无章，总是水润粉嫩的嘴唇现在毫无血色，总是忽闪忽闪的杏眼现在轻轻阖着，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

他多希望她的睫毛颤一颤，就像她以前装睡逗他时那样。

监控里的程芷唯在道路绿灯时摇摇晃晃走上了十字路口。

根据程芷唯当时拿在手里的手机，导航正带着她往药店走。然而躁郁症发作后的精神恍惚，拐弯超速的车，让她再也到不了导航的目的地。

想着程芷唯，苏予阳从天光站到了日落。

快天黑了，他准备回家。

转身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然后是人的大喊：

“有人跳河啦！”

苏予阳蓦地回头，看见了河面上那道挣扎的人影。

他想起了自己看到苍白的程芷唯时的无力感。

“……操。”

低低骂了一句，他扔掉手里的烟转身往河边跑。

湿地公园的河又宽又深。

他跳下河，游了两分钟才游到那人身边。

本想从背后勒住那人胸口，没想到刚靠近就被那人一把抓住。

那人抱着苏予阳胡乱扑腾，苏予阳被他拉着呛了好几口水。

“放手！”苏予阳趁呼吸的间隙对着他大吼。

那人反而抱得更紧，按着苏予阳把自己送出水面往上伸，一边扑腾一边喊救命。

你不想死你跳什么河！

苏予阳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努力掰开那人的手。

但求生欲实在是能激发人的潜能，苏予阳的力气和那人比起来好似九牛一毛。两个人在冰凉的河水里浮浮沉沉，几乎一天没吃东西的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