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ant nine suns.(1 / 3)

覆上来的那双手,看上去比希宁的手要大得多,能完全将她的手覆盖住。

也掩藏了希宁的无措。

沉疴绵惙之人豁然顿愈,少女僵滞的感官开始渐渐复苏。

手与手之间触感是模糊的,那双手虚空压在她的手之上。

指骨相抵,他带着她一个接连一个地按下琴键。

流畅的音符倾泻而出。

希宁在琴声中,终于鼓足勇气,抬眼,用余光望过去。

尽管认出来这黑色衣袖是那五年前西装的款式,但希宁迟迟不敢确认。

她拼命猜测很多种可能性,去替代那一个自己不敢承认的真相,是惠袁,又或是陌生人。

总会有人还有这件西装的。

怎么也不会是方才在车内怼她的,对她讨厌至极的,她欺骗至今的人。

可偏偏是岑晏。

琴音已到了低音区,岑晏为了带她够到琴键,向希宁这边倾覆,连带着身上的浅淡药草味蔓延过来。

希宁对药草不熟悉,大致闻到忍冬和薄荷的味道。

清甜而沁凉。

希宁放松下来。

又无意一眼,她看到钢琴旁,一辆被主人孤独地遗弃在那里的轮椅。

希宁心尖一颤。

岑晏必定是当着满宴厅的人,从轮椅下来,又走了几步,才坐到了琴椅上。

哪怕他动作再快,一定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自己,又或是岑家,费尽心思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真相,赤.裸.裸地曝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希宁双手在琴键上迟滞数秒,漏弹了一个音,引来岑晏极为不满的一句:“弹琴就记得专心点儿。”

希宁不敢再乱想,怕拖岑晏的后腿。

一首钢琴曲究竟有多长?

希宁只期望着岑晏能够弹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因为众人的窃窃私语听得越来越真切:

“那是岑家的大公子,从未露面的岑晏?”

“怪不得在岑家不受宠,原来腿脚不便。”

“他生下来就是残废?”

“走路一瘸一拐,也太明显了。”

“肯定不是受伤啊,又没有绷带。”

“要我就好好待在家里,出来露面就是丢人现眼。”

……

即使顾忌岑家,众人一开始都压低声音,可混杂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于是渐渐的,他们都放开了声音。

希宁听得心又酸又颤。

惠袁不敢惊扰岑晏弹琴,低声在众人间呵斥,让他们闭嘴。

但无人搭理他。

甚至有人开口:“给个瘸子当跟班,以为自己多高尚似的。”

空荡的宴厅,岑晏的琴声不急不躁,直至最后一个琴键落下,又弹起。

岑晏站起来,转身,倚在钢琴上。

青年不畏不惧地,对上人最阴郁晦暗的心理。

那是恶鼠环生之地,但岑晏非但不怕,他甚至乐吟吟的,饶有兴致。

议论声没了琴声的遮掩,变得更加明显。

没人再去在意希宁是否会弹琴,琴技如何,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岑晏的腿上。

而岑晏置若罔闻。

希宁知道,岑晏一定都听到了。

人非草木,岑晏的心也不是磐石。

那些人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抨击一个无辜的人?!岑晏从未做错过什么。

希宁忍了又忍,终于无法忍受下去,然而被岑晏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转身的动作。

在这种时刻,他还要比任何人都理智和冷静。

希宁也意识到,如果是慕溪柠,她绝不会这样做。她会感激于岑晏的救场,但不会做更多。

察觉女生的力道松懈下来,岑晏松开了按住她肩膀的手。

那些诋毁还在进行,气温累积上升,气泡喷涌,火山终于到了喷发的临界点。

岑家毕竟树敌太多。

钱悦举着酒杯站起来,声音不大不小,控制得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岑大少爷,瘸着腿来英雄救美的滋味是不是很爽?你单恋慕小姐这么多年,原本我还奇怪,为什么慕小姐看不上你,原来是因为,岑公子是个瘸子!哈哈哈哈哈哈!”

底下人也都笑起来,少有几人,对岑晏报以同情的目光。

也仅限于同情,毕竟明哲保身的道理没人不懂,在这名利场里,稍有不慎就会死无全尸。

惠袁一拍桌子站起来,完全失了往日彬彬公子的模样:“草,钱悦,你有病就去治病,别在这危言耸听!”

一旁的惠父把他拉下坐好,斥责:“你给我闭嘴,好好坐着!”

惠袁不敢发作,狠狠灌了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