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坐(2 / 2)

鸦儿奴 行十里 1677 字 11个月前

“一派胡言!”户部侍郎此刻也站出来:“工部每年从国库所支经费最多,敢问这些银两都用到了何处?”

“这……”工部尚书一时哑口无言。工部每年确实开销巨大,可大多承圣意用于建造道寺与行宫。眼下这人这般质问,他若是如实回答,岂不是指着鼻子骂圣上昏庸?

他额角泛起细密的汗,心中恨声骂那户部侍郎愚笨。

“阿川,你怎么看?”那高位上一直不曾开口的人突然道。

谢凌川正立在一旁乐得看戏,忽被推到台前,愣了下道:“我只是个行军打仗的,于国计民生却是一窍不通。”

“朕年少时与谢征一同受教于太师,他对此倒是颇有一番见解。”听那人提到自己的父亲,谢凌川面上笑意稍淡。

“无妨,只需讲讲你的看法。”

这是定要将自己扯入这趟浑水。谢凌川掩去面上情绪,抬头朗声道:“听闻东南一带海上贸易繁荣,依我拙见,不若从中拨出些银两来修补堤坝。”

“太子,你觉得呢?”圣上问道。

东南一带贸易由其承办,眼下却不见半个银子儿输入国库,谢煜只好解释:“海上贸易还在推进阶段,我们为吸引更多外商前来交易,商价和铺租都压得极低,利润微薄。再待几年,港口完善,方可盈利。”

“再待几年?”谢凌川出言讥讽道:“待到百姓都被生生饿死吗?”

“好了。”圣上打断他的话,揉捏眉心,许久不语。

半晌,他道:“今日朕乏了,都退下吧。”

“退朝!”立在侧旁的公公尖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日晷的影子随着烈阳缓慢转动,其本体却立在殿前分毫不动。已是日上三竿,今日早朝仍旧没能讨论出行之有效的利民法度。几个臣子面容愁苦、唉声叹气地跨出主殿,更多的则沉默走向自家宫门前候着的马车。

“王爷留步!”谢凌川方步下石阶,忽闻背后有人唤他,回头看去,竟是太子。

“太子有何指教?”他问道。

“并无大事。”谢煜嘴边依旧挂着笑意,温和道:“听闻王爷不久便要与永昌侯府嫡女顾江蓠完婚,宫宴那日我身体抱恙未出席,特来向王爷道声喜。”

“这事倒不急。”谢凌川玩味地看着他,道:“我大婚之日必定为太子留下一席,届时还望太子能赏几分薄面。”

“当然。”

谢煜立在原地,看着那人逍遥而去的背影,眼底笑意被某种翻滚着的晦涩情绪冲去。半晌,他亦转身离去。

与太子道别后,谢凌川径直走向宫门。

“王爷,”宫外候着的卫兵抬头看见他,忙小跑过来问,“现下是要去镇抚司吗?”

谢凌川面色不善,翻身上马道:“我还有事,你自行去吧。”

言罢,他纵马疾驰而去,惊得侧旁官车的马扬蹄高鸣,搅出一场混乱。

“王爷,京城不得跑马!”那小兵慌张冲谢凌川喊道,那人却于片刻间不见踪影。

谢凌川驭马在京郊漫无目的地跑了几圈,随即放慢速度,仰身躺在马背上,手中把玩着一只做工粗糙的骨笛。

“不要追查……”父亲粗糙如沙砾的声音再度在他耳畔响起。

“跟着……跟着你齐伯,替、替我守住大梁。”

“向前走,别回头。”

阴云积压,一滴雨水落在他眉间,化不开其中忧思。尸山血海,家仇国恨,一切都在逼着他举起冷枪,不断冲锋。

他没有时间缅怀过去,待到能够喘息时,蓦然回首,至亲之人的面孔已在记忆中模糊。

雨势渐大,他牵马于一处亭子歇下。

“主子。”旭辰悄无声息来到其身侧,轻声道:“东南来信,太子一党防范极为严密,咱们的人始终接触不到贸易的核心人物。”

“不过是外邦来商,竟护得这般涓滴不漏。”谢凌川若有所思道:“继续跟着,不要冒进。那位呢?”

“还是在殿中听众道士论道。”

谢凌川没有言语,摩挲手中骨笛,眺望远处。京郊农田大片,大雨瓢泼,却还有一农人赶着老牛耕田。沉重的雨水砸弯他的脊背,老人艰难行于雨幕中,几次险些摔倒在泥中,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旭辰静候半晌,见面前人一直没有发话,正要退下,忽听谢凌川问:“你同我在边关打了十年仗,你觉得,我还能护住大梁吗?”

旭辰沉默片刻,继而道:“主子已尽力。”

“……盯紧宫中人。”

“是。”

旁人退下,谢凌川立在亭中观风雨动荡。

乱世已至,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