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氏女(1 / 2)

永平十二年十月,北狄夺取定远城。

为惩罚定远军民近一月的顽强抵抗,乌图王下令屠城,烧杀抢掠,以致人烟荒芜,定远几成废墟。

永平十二年十一月,北狄占领河西三郡。

燕军退守歇马山,与北狄人在歇马山前的狭小正面展开争夺,苦战月余,终于在此击退北狄的进攻,站稳了脚跟。

河西边境线从七百里外的雁鸣山下叶勒河畔退缩到歇马山前。河东将士亦精锐尽折。

此后双方小摩擦不断,但再无大战,竟就这样安稳了六七年。

夕阳西下,一个头插紫荆钗身着素裙的青年女子背着竹篓从溪边返回山下的村落。

她叫岑青意,七月初来到歇马山下,跟随名医姚子期,为驻守在此的燕军义诊,不收分文。

士卒们都认得她。岑大夫温声细语,说话和气,像自家姐妹一样。

当这些远离家乡的儿郎得知,这位和善的岑大夫曾有过婚约,那青年正是在当年的大战中为国捐躯后,对她更多了几分敬重和怜惜。

岑青意的祖父生前在朝中任太医令,一生悬壶济世,教书育人,桃李遍天下。

她的师叔姚子期继承了祖父的衣钵,在祖父离世后,就离开京城四处漂泊,现在暂时在歇马山下落脚。

她就是看中这位师叔的居无定所,行踪飘忽,才来寻他的。

她来这里是为了逃婚。

她的婚约在她出生时便已经由祖父作主定下。岑太医相中的孙女婿就是杜将军幼子杜越。

她十四岁那年,两家正式订立婚书,只待她及笄便完婚。

如果没有河西战事的话。

杜越随父兄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河西之殇,举国哀痛。

遭此变故,岑家完全可以退婚,为她另择佳婿。她却自愿以未过门儿媳的身份,为杜将军服丧。期满之时又逢祖父离世,岑太医丁忧夺情,她作为长女代父回乡守孝,又是三年。

她的婚事便顺理成章地耽搁下来。到如今双十年华,父母再也坐不住,刚出孝期便火速为她说了一门亲事。

岑青意不愿嫁人,知道婚期将近,她几乎立刻选择了逃跑。

当然,也并不是全因姚师叔在这里她才寻来。

这里还是离河西最近的地方。

是她能到达的,离她的心上人最近的地方。

岑青意踏入草庐,在门后放下背篓:“师叔,我回来了。”

姚子期净了手,正把饭菜端上桌。“意儿啊,那个牵马的小家伙怎么样了?”

“和昨天差不多。”岑青意知道他问的是那个被惊马踏伤的十四五岁的小马童。

这几天来这孩子脸上几无血色,一天天更虚弱了。他应是伤了脏腑,体内仍有出血。

秋意渐浓,风凉水冷,并不利于伤势恢复。

“并无起色。我们储备的莲草已经用完。镇上的药材铺也没货了。我在附近的林子寻了一下午都没寻到。听药铺伙计说歇马山也有能长莲草的地方。明天我进山里去寻。”

“进山里可要小心呀。你可和王校尉说一声,请他们一起去寻。”姚子期招呼她上桌,“来,别的事都先放一放,吃饭要紧。”

“不必麻烦他们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他们专心操练备战才是。”

一盆野菜,一条肉干,两碗黍饭,便是师叔侄两人的正餐了。和伤兵营是一样的配给。岑青意无所谓,但对伤病员来说,就不太够了。

那莲草却是个收敛止血的好东西,只是它喜欢长在深山中潮湿阴凉的地方,攀缠在高大的林木上。

歇马山对它而言,有点太干燥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岑青意再三检查了明天上山要带的物件,麻绳,铁钩,镰刀,小锹,盛水的葫芦,火折子,都一一准备妥当,才吹熄蜡烛,取下发钗,散了青丝,躺到床上。

床边挂着崭新的床帐,床下铺垫着最松软的麦杆。她盖着新打的棉被,床头还叠着一件新做的羊皮袄子——野黄羊是营中好手去岁猎到的,负责伤兵营防卫的王校尉专门带来,说是他们商议了,一定要送给她的。

如此一来,虽然条件远比不得家中,也算是在河西有一个难得的温暖的窝了。

她晓得他们为什么待自己这么好,自觉受之有愧。她想尽力去做些什么来回报这份热情和关爱。

天刚亮,岑青意便起身进山。

她隐约知道在思乡崖一带有一片比较茂密的林子。因为山形阻挡了风雨,那里是歇马山最幽深的腹地,也是最可能长有莲草的地方。

一路走一路寻,杂七杂八的药草挖了不少,唯独没有发现莲草的踪影。

日头偏西时,她终于从山头来到思乡崖边。

这些年跟随师叔伯们四处寻药,上山下河,什么悬崖峭壁岑青意都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