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2 / 3)

知道来者不善,脸上却镇定自若,趿鞋下地。

旁若无人地将脸洗干净,顶着微湿的额发,微笑道:“各位这么早就上门,请问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你还好意思问有何贵干!”

舍友上前来,一把掀翻桌上的砚台,动作粗鲁,里面的墨汁滚落四溅,一片乌漆。

此人从旁边的墨匣里,掏出剩余的墨锭,兴师问罪道:“我的松阳墨怎么在你这儿?”

严霁楼落坐在靠椅上,仰躺下去,随手在桌上抓了一本诗经,从容笑道:“你的?”

“难不成还是你的?”舍友意味深长地冷笑:“你知道这墨多少钱一两?”

严霁楼躺在靠椅上,将书自脸上移开,抬起浓眉,无谓地笑道:“恕严某孤陋寡闻,有话还请直说。”

见他如此泰然,藏在人群背后的杜庆,心中未免大怒。

说起这个杜庆,也真是学堂里一个霸王,因是杜员外老来所得,自小便受尽宠爱,众星捧月,风头无两,未免养成了争强好胜、睚眦必报的性子,从前他虽懒惫浪荡,仗着一点小聪明,还是能拔得头筹,可是现在,却来了个严霁楼,年岁相仿,行事却稳重百倍,聪慧之上更兼难得的勤奋,直将学墅里一众人等衬得如草如泥。

两相对比,自然有人要倒大霉,他不光成绩滑脱,三番两次被老父亲敲打,甚至连昔日的同窗都不再服他,转而向严霁楼示好,他昨日与姓严的搭话,没想到此人竟敢对他爱答不理,无疑是在向他挑衅。

突如其来地跌落高台,叫他屈居人下,他怎么肯?

只是可恨这严霁楼,平日里言行举止一丝不苟,抓不到半点错漏,今日竟叫他寻到这样的污点,自然要大作文章,狠狠打那些有眼无珠之人的脸。

想到这里,杜庆便自信满满地冒出来,站在严霁楼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又横扫左右,颇为高调地笑道:“诸位可能不知,这墨还是我送给赵兄的,乃是出自松阳的名匠,早多少年前,是宫里上贡的御品,里面炼化了犀角和麝香,花多少银子都买不到,我手里也就只这么一点,刚给了赵兄,就听说丢了,我还心疼来着。”

话头一转,“严兄,你要是真喜欢这墨,跟我说就得了,何必要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呢?”

“见不得人的事?你指什么?”

严霁楼一字一顿说完,将手里的书放回桌面,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一整衣袍,朝杜庆打了个揖,“此类‘趣事’,杜兄常做,必然熟悉,严某做不出来,自然生疏,还望杜兄不吝赐教。”

杜庆气急,将那书狠狠砸到地上,“你在嘲讽老子?”

严霁楼微微一笑,眼神幽深而平静,“无。”

杜庆闻言,整个人面容扭曲,眼底阴戾弥散,咬着牙冷笑。

“哦,那这是什么?!”

杜庆转身,随手拿起桌上的图画,那正是严霁楼昨夜所作渠图。

杜庆将此画捉在手里,高高示给众人,转头看向严霁楼的时候,眼底流露出古怪而狂热的兴味,像是一只染上瘟病的老鼠,忽然捉住了猫的尾巴。

“你这画用的是什么墨,你敢认吗!”

见严霁楼依旧不为所动,他拿起画幅猛吸一口,便转向左右借势,将那牛皮纸在空中挥舞得簌簌作响,“各位,此墨色浓质轻,香气扑鼻,正是出自松阳墨,试问他严霁楼家徒四壁,如何能用得起这样的东西?”

众人听了,都议论起来,一时看向严霁楼,指指点点,这下杜庆才心满意足,扬眉挺腰,“你还有何话说?”

不等众人反应,手里的扇子一挥,“来人,将这姓严的小子逐出我杜家学堂!”

严霁楼置若罔闻,蹲下身,在地上一片片捡起碎了的墨块,极为仔细地清理干净,将它们包在棉布帕子里,窗外有风吹动,光影摇晃,将这个少年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他站起来,静静地看着对面,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只是声音毫无感情,令人觉得有些生寒。

“弄坏我的东西,就想这么了结?”

他那位姓赵的舍友,因为早投了杜庆门下,此刻见他失势,未免急着落井下石,以表忠心,“你的东西?你也配?!”

话音刚落,就被一拳打倒在地。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之中,严霁楼用宣纸,挼净拳头上沾到的新鲜血液。

转身从柜顶取下只朴素的红木匣子,啪嗒一声,黄铜锁扣弹开,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赫然垒满形制各异、大大小小的墨块。

跨过地上倒着的人,严霁楼大步走向神色惊恐的杜家少爷,将方才从地上捡起的碎墨,满满当当塞进杜庆手里,盯着他的眼睛,“现在,再说一遍这是你的。”

“把我的东西,复原得完完整整,再还给我。”

满室阒然,众人面面相觑。

杜庆站在原地,脸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