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夜(一)(2 / 3)

,见他阴着脸儿笑道:“天下女人都是一般贱,轮得到你这个小婊子三贞九烈?”这恨恨的语气,虽是骂她,实则倒像是泄愤。

银瓶不明所以,只是惧怕,惊恐地吸了一口气,尖脸涨潮似的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赵公子慢悠悠哼了一声,勾唇发出一声冷笑:“你口口声声‘奴的郎君’,别说爷今儿办了你,就算你今日死在这里,你那郎君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银瓶早看出来了,这人虽孟浪,却有一种颐指气使的气度,并不似一般纨绔,她也猜不出他什么身份,现下听他这样大的口气,更被唬得心里打鼓。

那厢吴娇儿伏在赵公子身前,乜着眼笑:“小蹄子不知好歹,你还不知爷的身份哩,真叫他和你一次,你何止能卖六百两——”

“闭嘴。”赵公子听着发烦,一把将娇儿的头按了下去。

那赵公子依旧是浮着些淡漠的轻蔑,间或瞥一眼想哭又不敢哭的银瓶,见她低头咬着指尖,乌云散乱,满身妖娆桃花红,偏偏那双低垂的秋水眼水光粼粼,却是娇柔不胜的脆弱——丝毫不染□□的脆弱。

她仿佛一个光洁的白玉瓷瓶。

她似乎是叫银瓶?这名字倒有些配她不上。

银瓶望着吴娇儿和赵公子互动,忙别过了脸,却又被赵公子扳了回来。

银瓶打了个寒战,忙要摆脱赵公子捏着她下颌的手,语无伦次道:“不成的,公子,我……妈妈叫我来供唱,不是,不是,爷,您别——”

“怎的,我怕你妈妈不成。”赵公子皱着眉哧笑,手下更用了力。

骨头简直要被他捏碎了,光是疼痛便让银瓶淌出眼泪。

她反正是绝望了,借着这疼,闭着眼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起初是低声的,似有似无,如同箫管里吹出的一缕幽魂,别有一种娇柔忸怩,却实在有违这满屋春色。赵公子先时不理她,弄得烦了,呵一声“闭嘴”,那哭声渐渐止了,人却又抽噎起来,更加烦人。

银瓶极力忍着,可到底有漏网之鱼,时不时“呃”的一声,身子又一抖一抖的。

她这副娇憨相,实在好笑。

他不免恼羞成怒,咬牙恨道:“死捣鬼的小蹄子,你成心的不是?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看我饶得了你。”他一面骂着,一面推开吴娇,将银瓶提到榻上,银瓶身上都是娇嫩素净的颜色,最衬她雪白透粉的皮肉。

只是银瓶是照着瘦马培育,多少年没吃过饱饭,身量孱弱,玉骨远大于冰肌。

赵公子嘲笑了一句“骨头架子简直硌手”后,不管她奋力挣扎,连声求饶,伸手就要去扯纱裤。

赵公子的手指才碰上银瓶腰间的肌肤,却听得“哇”的一声,竟是银瓶伏在枕上,号啕大哭了起来。不再是方才那样柔弱的哭声,而是撕心裂肺的,像小孩子似的大哭,一浪高过一浪,把赵公子都哭得怔住了。

赵公子驰骋风月多年,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他在床上解衣裳,女人在一旁痛哭流涕。

赵公子因这荒唐景象又气又恼,手狠拍在她的屁股上,笑骂:“爷碰着你什么了,你能哭成这样?”

银瓶吸了一口气,朱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她实在无话可说。是了,她哭什么,勾栏里的日子,不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可她总是做梦——黄粱大梦,觉得自己和别的粉头不同些,等着,等着,真给她等到了那个花六百两买她的小军爷。

他只相看过她一次,便给了银票,一个子儿也没往下划,且并不是梳栊,而是要将她脱了贱籍,正经买回家去。临行前,他也不曾急着要了她的身子,反多给了老鸨两百两银子,嘱咐别委屈了她。

今夕何夕,遇此良人。

银瓶不知道他的身世,他的为人,但只冲着他肯把她当个人看,她一辈子做妾做婢,叠被铺床,总比待在这好过千倍百倍。

可是,那位小军爷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鸨子绝不肯等太久,早晚要推她出来接客。

也许就是今天了。

银瓶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寻吴娇儿,泪眼蒙眬中见她就倒在不远处。

若她有一日成了这模样,还真不如死了干净。

她死了,也就再不必这等切磨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银瓶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怔忪的一瞬间,忽听“笃笃”两声,赵公子循声看去,却是叩门的声音。

谁这么大胆?

还不等他发作,那扇门却已经被打开了。

银瓶猛然抬头,看着几重幔帐外敞开的房门,浓稠的夜色淌进屋中,映出满地月影。黑暗中分明是有人站在那里,赵公子呵了一声放肆,伏身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振臂刺了过去。

刀尖贴过银瓶的鼻尖,寒光泛泛,她低声惊叫,把身子一歪,跌坐在一旁,正倚在吴娇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