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心里有一点儿模模糊糊的影子，却早已被吻得茫然不知所以。咻咻的气息里，无垠的夜色里，她被拉着跌在帐间，月光滤过了窗纱，又滤过天青的幔帐，成为一片弥蒙的青白。

他还在吻着她。

她躺在枕上，抬头望，见裴容廷已经散了玉革带。他背着光，宽阔的肩膀被月色勾成一幅壁影，暗沉中越发显出他凤眼滟滟，正半眯着，似乎也有一丝半缕的恍惚失神，两只手都在纠结她领子上的盘扣。

想来裴大人便是在朝堂上再多谋善断，到底不比祁王那浪荡子精通，一排螺钿小扣子，密密麻麻，他不得章法，解了半日才成。银瓶在心跳声中愣了一会儿神，手攥紧了枕头边儿。

她并非不通男女之事，到了这一步，她纵是心惊胆战，也再没什么话说。

她早晚得过这一关。

她觑着裴容廷的神色，怕他着急，咬着嘴唇把心一横，就要去替他解开小衣。

她才伸出手，却猛然顿住了。

不成！今日下午的惊鸿一瞥犹在眼前……

银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本是迟迟的性子，为了活命，竟也急中生智憋出一个主意。她想着，忙按住裴容廷的手，努力学着院中姊妹的样子，把嗓子捏得娇娇的，低声道：“好亲亲，使不得，这榻上什么也没有，仔细脏了褥子，还是叫奴往那屋包袱里取一条汗巾垫在下头。”

是了事帕，防着沾湿了褥子。不过银瓶真正的目的是开包袱取酒药。

这种药是花楼的特产，用烈酒浸过，吃了就让人醉醺醺的。瘦马出嫁，妈妈旁的没有，倒都会给一只装酒药的小穿心盒儿，就算母女一场，添置嫁妆了。

然而裴大人并不放她。

“使我的汗巾就罢了。”

他的气息还稳，只是嗓子太暗哑了些，每个字都说得艰难，显然是在极力忍耐。但银瓶又楚楚可怜叫了两声“大人”，莺声婉转，娇媚得像能滴出水来，实在销魂蚀骨。他身下急胀，闷哼一声，银瓶听见后，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别……别呀，大人，您的汗巾多贵重，我……”银瓶仿佛刀架在脖子上，嗓子越逼越尖，浑身发抖，急得泪花都要迸出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门口脚步声渐近。

小厮的声音喜气洋洋：“老爷，粥给您炖好啦——”

“厨房听老爷想夜宵，又煎了乳饼儿，都是才出锅儿的，滚滚烫，老爷趁热——”

那小厮离得越发近了，却也没有停步的意思。银瓶心里一惊，忙看向了裴容廷，正见他骤然直起身子，沉声呵了一句：“贼囚根子，谁叫你进来！”

脚步声猛地停住了。那小厮跟了裴容廷许多年，也没听过他疾言厉色地骂人，愣了愣，方喏了两声“是”。他抬头看帘下的下人，见都给他杀鸡抹脖使眼色，他这厢也不敢再说话，忙端着食盒退到了一旁。

四下里寂静了，越发显出屋内两人的声音。裴容廷呵完了那一声，也有点如梦初醒，胸膛起伏了片刻，低头看了下去。

在黑暗中相对，只有彼此的眼睛最清晰，银瓶方才急出的泪水仍含在眼中，闪在他的影子里，粼粼荡漾。

裴容廷平了平气息，又徐徐俯身，一只手撑在枕上，才要问她可受了惊吓，不想她却会错了他的意思。她见他微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两人越挨越近，吓得赶紧叫了一声大人，没口子道：“奴……奴有点儿饿了，吃了粥再……再服侍老爷，好不好？”说罢，她眨了眨眼，又握住了他的手，一路往下，贴在她的小肚子上，蹙眉做出可怜样子，轻声道，“大人您瞧，瘪塌塌的。方才奴骗您来着，奴晚上没好好吃饭，现在果然饿起来…”

银瓶这话半真半假，她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去吃酒药，却不偏不倚，正刺在裴容廷的心坎上。

他瘦长的手指滑过银瓶的小腹，也无意中触碰到一旁突出的骨骼。他顿了一下，方反应过来是她的胯骨，竟这样瘦！

有的地方穿着衣裳显不出来，真摸着了，才把人吓一跳。

这一点儿吓，原本只是惊讶，却很快成了懊悔。

从前寻不着婉婉时，他梦里都想着日后他们重会了，要怎样把她滋养珍重，如今梦成了真，才没两日，他倒先惦记起这笔账来。

裴容廷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离开了银瓶的身子，坐在床上，沉声道：“起来吧。”等银瓶爬了起来，方唤门外的人进来点灯摆桌。那小厮知道自己闯了祸，低着头进来，瑟瑟发抖着打抹春台摆在床上，放下一只乌漆食盒，又端来一盏纱灯，一溜烟又退了出去。

只留下帐间一片昏昏的赤金。

方才的羞涩并未完全消退，忽然又见了亮光，银瓶羞得忙别过了脸去。她就坐在枕头边，便偷偷往枕下摸出一面小镜子，背着裴容廷照了照，她见镜中的脸颊果然飞着桃色，好在这泥金似的光里，倒也不甚显眼。

她这厢正悄悄端详，裴容廷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