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渡(二)(2 / 2)

偏爱,在大多士大夫眼里就是下流了。

银瓶想着,又叹了一口气,懊恼地拍了拍小枕头。桂娘笑道:“这有什么好叹气的,叫他发觉了又怎么着,没准儿他还就喜欢——”桂娘一语未了,却听身后似有窸窣声,一回头,正见裴容廷穿一身湖色熟罗夹道袍站在她身后。

桂娘仿佛魂飞魄散,忙不迭就要起身见礼,裴容廷却微微蹙眉瞥了她一眼。

他从桂娘手中拿过蘸了药酒的手帕子,挥挥手打发她走了,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继续不动声色地替银瓶擦拭。银瓶把半露半掩的脊梁对着他,仍困在自己的哀愁里:“你哪里知道!我们大人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想必也喜欢瘦削美人,不然也不会来苏州买人,也不会看上那一年的我了……”

“可是当年我看见你,觉得你唯一的不好便是太瘦了些。”

银瓶吓了一跳,一骨碌转身,见裴容廷闲闲含笑,登时跌在床上。

银瓶那主腰解开着,她慌乱地用手去挡,裴容廷觉得好笑,不管她的慌张,将她搂在怀里,替她把主腰罩了回去,低声笑道:“果然如你所说。”

银瓶的心头小鹿突突地跳,她也不敢反抗,只红透脸把头垂着,偏又听见耳边的低语。

一个惯常清高的人,一旦堕落,便把整个世界也拽得落了下去。他说出这句床帏密语,银瓶顿了一下,脸颊仍飞满红:“这还是白天呢……”

她想起桂娘的“建议”,试探着嗔了一句:“裴哥哥。”

裴容廷心里骤然荡了荡:“你……”

银瓶当他不高兴她的僭越,慌忙道:“不……大人,我不过随口说说……”

然而他打断了她的话,宽袍大袖将她压倒在阑干上,气息摩挲在她耳畔。

“叫裴哥哥,卿卿。”

她小心道:“裴……裴哥哥?”

“好卿卿,叫我。”

“裴哥哥。”

“好婉婉……”

银瓶不解“婉婉”两个字,只当没听清,不免问道:“婉婉?什么婉婉?”

她稍一抬头,却被他扳住了下颌,随即封住了嘴唇。

他知道他说错了话,然而此时此刻,他并不想撒谎哄骗她。

……

银瓶再醒过来,已经是《春江花月夜》里的傍晚。她从一张南京拔步床上爬起来,帐内点着一盏熹微的灯烛,她发觉自己全身清爽,只穿了白绫小衣和红纱袴,那床阑干上却搭着一件鸦青浅五色暗绣飞鱼的直缀,衣服上存留着她熟悉的清冽气息。她猜出这是裴容廷的卧房,可又不见他的人,她便披上了那件直缀,提着衣裳下摆下了床,像提着一条曳地拖泥裙。

这个船舱虽不曾大隔断,但也安着几道落地罩子,垂着帷幕纱帘。

银瓶穿过月下的西番莲环纹湖绿地衣,转过什锦槅子,兜兜转转走到西面的花罩下,隔着纱帐便见裴容廷正披了一件石青洒线披风站在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江上的月亮大,月光也泛泛,映在案头的乌漆香鼎,照亮了一缕袅袅的龙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