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寺(1 / 3)

京郊山麓,红螺寺。天刚蒙蒙亮。

一行人从寺中如鱼贯出。主持亲自恭送。

护卫、奴仆、健妇、婢女依次排开,众星捧月中走出来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头戴帷帽,身穿一身素色衣裙,秀美的颈部系着一件鹅黄底绣金菊镶边的旧披风,从身后如水般笼罩下来,娇花般的面容和窈窕的身姿便隐匿在帷帽和披风里。

她款款走向软轿,婢女打开轿帘躬身扶她进去。随后从奴仆口中呼出一声满是骄矜之色的“起轿”,豪奴开道,美婢随行,四个孔武有力的轿夫轻而稳当的抬起软轿,向山下走去。

在山寺门口打扫的小沙弥轻轻呼出一口气,朝这行人离去的背影望了一眼,又加紧清扫地上的落叶。只听见山风中传来小沙弥悄然嘀咕了一声“槛外富贵荣华逼人眼哪”,不知是羡还是叹。

坐在软轿中的张姝,缓缓摘下帷帽。

宫里的贵妃娘娘、也就是她的亲姑姑,昨日夜里发梦,梦到已过世的生母,音容笑貌如若生前,贵妃从梦中哭醒,待卯时开了宫门便让太监给自己的哥哥家承恩侯府递信,让承恩侯代自己去红螺寺给父亲和母亲的牌位多添些香油。

张姝的父亲承恩侯这几年日渐肥胖,又患上热疾,行动多有不便。她的母亲承恩侯夫人也抱恙在身。作为承恩侯府唯一的女儿,张姝代替父母和姑姑去红螺寺给祖父祖母上香。

从卯时接到消息便安排出行,上山,入寺,祭拜过二老后,又在祖母的牌位前诵了一个时辰的地藏经,再给寺庙添上五百金的香油钱。

待此刻下山,人世间还是清晨时分,万物刚刚苏醒,香客陆续登山,寂静的空山传来纷乱的人语声。

说话声回荡在空旷寂寥的山谷里,字字句句都清晰入耳。

“万岁爷钦点的状元郎和探花郎,今日也到红螺寺上香来了!就在山坡下,身后还跟着一群学子呢!”

张姝的眉弯轻轻抖动,一双含烟似雾般的眸中恍若星子璀璨般闪烁了一瞬,手指轻轻捻起一侧的帘布,娇软的声音唤道:“喜鹊。”

软轿一侧的大丫鬟喜鹊应了一声,弯腰附耳过去。然后面露微喜,吩咐轿夫、仆妇和护卫都停下来,在山道旁边的茶肆休息片刻。刚开摊不久的茶博士喜上眉梢,颠着小腿殷勤的上前伺候。

喜鹊揉了揉走得酸胀的腿,打起轿帘扶张姝出来。

张姝已重新戴上帷帽,在仆妇的簇拥下朝山崖边的观景亭走去。来来往往的香客纷纷侧目,碍着豪奴和护卫在旁,不敢多看,匆匆往山上红螺寺赶去。

只留下纷纷扰扰的声音在山间回响。

“你说的可真?”说话的这位一早就上山,走到半山腰,在茶肆旁休息了好一会儿准备接着往上爬,所以不知道此刻的山下热闹非凡。

“正是,状元郎今日是供奉杨太公牌位来的!”另一个答道,脚下的步子也不停顿。

红螺寺是大周立国时皇帝亲封的国寺,历经百年,香火鼎盛。京中不论世家勋贵还是清流之家,多把先人和逝者的牌位供奉在这里。

“不与你们多说,我得快些去庙里占个位子,状元郎和探花郎如今都在翰林院任职,寻常哪得机会跟他们请教学问!”听这迫切的声音是一个少年读书人。

另有中年人笑道:“不急,还有好些小娘子跟在后头,争相瞻仰两位郎君的风姿,今日状元郎上红螺寺可没有我等走得快!”

众人了然,哈哈大笑而过。

今年春闱,万岁钦点一甲进士三人,除了榜眼柳思荀年龄偏大,状元杨敏之、探花郑璧都不过双十年华,少年才子,姿容俊美。万岁在大殿上盛赞二人可堪大周双璧、一时瑜亮,还戏谑说,遗憾自己没有两个适龄的女儿,否则两位郎君都要以驸马之位许之。

一甲三进士头戴簪花冠,身穿深蓝罗袍,胸前披挂红绸,打马游街时,俊逸出尘的杨敏之和郑璧二人,不知引得几多少女春心萌动。更有大胆者,红着脸羞答答对骏马上的美郎君抛掷花朵,引来围观百姓如浪花般热烈的善意大笑。

两位郎君不羞不惧,微笑着拱手向下面的百姓致以谢意。那时的盛景,别说怀春少女,就是少妇老媪都恨不得再年轻个几岁几十岁,也学一学少女掷花,好博得郎君一笑。

张姝坐在亭中,隔着轻纱帷帽,俯望下去。

面前的白纱随山风飘动,影影重重之间,只见山谷下不远处,人头攒动,两个高挑潇洒的身影被人们簇拥着稳步走上山来。

今日,杨敏之领祖母和父亲之命,奉祖父的牌位到红螺寺供奉。同在翰林院就职的好友郑璧作陪。

不曾想,京中百姓从春闱揭榜到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依然热情不减。一路上还有六部的小吏闻风赶来,殷勤问候。

三年前杨敏之的祖父杨太公驾鹤西去,其父杨敬庭从吏部尚书之职挂冠,回老家眉州为亡父丁忧,现正在从眉州回京城的路上。杨公还未到京城,万岁已连发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