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彻是众人眼里的变态，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恶魔。

但在许黎眼里，再没有比许彻更好的人。

许黎是个孤儿，因年幼时高烧未能及时救治落下了眼盲的症状。孤儿院的小朋友们说喜欢她，可是一起玩的时候从来不允许她跟着；那些善良的叔叔阿姨说喜欢她，可是他们牵回家的小朋友都是眼睛里闪着星光的。

许黎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天边雷声滚滚，她能感受到身边的小朋友们都快速地跑回了屋里，只有她，慢吞吞地、一点点摸索着，半天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等啊等，带她出来晒太阳的阿姨还是没有来将她带回去。

就像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天使，迟迟不肯将她带回去。

“你迷路了吗？”

头顶的雨好像被遮住了，许黎抬起空洞的眸朝声源处望去。

“我没有迷路。我在找太阳。”

那男人似乎是笑了，笑声在雨声里变得模糊不清。

后来，许黎有了姓氏，从“黎黎”到“许黎”。

那个男人带她回家了。

他叫许彻。

他喜欢叫她“许黎”。

他说，他喜欢她看不见。

许黎知道的，所以她很满意也很知足。

他有时候会带她出去看海，虽然他说是听海哭的声音。

他也会带她去看日出，虽然他说是听夜被撕裂的声音。

他的吻跟温柔不沾边，从来都是狠厉带着侵略意味的撕咬。

他的指腹也很粗糙，和他位高权重的身份大相径庭，流连于她脊背时宛如刀割。

他在chuang事上又狠又凶，刺激她难以自持shen yin出声，然后又吻在她耳尖问她“疼不疼”。

疼的，她说。

他笑，又用力。

“求我。”

“许黎。”

“我要你求我。”

——

深邃又空洞的眸颤了颤，穿透时空和数十年前的自己见了面。

“黎黎，你长大以后嫁给我好吗？”

小女孩傲慢地扬了扬头，像个小公主一样整理自己的裙摆，骄矜又冷漠：“不好，你太难看了。”

小男孩抿唇，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我爸爸说，这是我见义勇为的勋章。”

小女孩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知道，他们都说你是小英雄，火场里也很勇敢地救人。可是——我对着你这张脸，我会吃不下饭的。”

小女孩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长椅上，许彻的目光紧锁着她离去的背影，低低的嗓音自喉间溢出：“你要是看不见就好了。”

——

“听说了吗？黎家的小女儿高烧烧傻了，眼睛也看不见了，黎家把她送到孤儿院了。”

——

许彻对着家里供着的佛祖下跪，双手颤抖地参拜：“怪我，我不该那样说黎黎的。黎黎真的看不见了……”

“黎黎看不见了。”

“黎黎看不见了。”

“黎黎看不见了……”

她，看不见了。

窗外的长夜似乎渐明，许彻眨了眨酸涩的眼。

“我的黎黎看不见了，家人也不要她了，那她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

许黎生了一个女儿。

长长的睫毛像她一样，乖巧又漂亮。

可是许黎没能离开手术台。

“疼不疼，许黎。”

她没有开口回答，但目光却是清明。

“许彻。”

许彻牵着她一言不发。

“我那时候说你难看，是因为，你冒死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人，是我爸养在外面的女人。”

“那场吞噬了肮脏的火，是我故意用佛灯的蜡烛点燃了窗帘。”

“刻骨铭心的记忆怎么能忘，许彻，我一直都记得你。”

“我怀着我们的孩子的时候，你还记得吗，那天你生日，我淋了雨又发烧，迷迷糊糊间，我看清了好多东西。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能看见了。”

“但是你说过的，你喜欢我看不见。”

“在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装作看不见的时候，我就知道，许彻，我爱你。”

——

许黎在那个梨花开得张扬漂亮的时候离开了。

留给许彻的最后一句话是“许彻，我爱你。”

许彻将他们俩的女儿精心抚养至18岁。

那一年的梨花开得破败，好像失去了浇灌。

许彻折了一支带花苞的梨花放在许黎墓前。

距离许黎墓不远处，是许彻自己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