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又有几声下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周棠错勉强听到几声如“拉上来了！”“还活着！还活着！”的激动欢喜的声音，再然后他也被人拉上了岸，才想说声谢谢，就被劈头盖脸的关切压过声音。

“年纪轻轻的，怎么去跳河了呢？”

“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是哪家的少年郎？家中还有何人？”

“是不是与人结了仇怨？”

周棠错不住地咳嗽，企图将灌入口中的河水悉数吐出，还未来得及辩驳一二，他便觉得人群散了些，有人高呼：“衙门的捕快来了！”

捕快？

禾禾？

他抬头去看，却是两个不认识的生面孔。

“是你们两跳了河？”

有人解释：“不是、不是、是一个人跳下水，另一个人是被撞下去的。”

得，他就是那个被撞的倒霉蛋。

水湿了衣裳，风一过竟教他觉得冷了。

一热一寒，今晚上保准是要病的。

“哪个是跳水的？”

来的捕快又问。

这回周旁人七嘴八舌的倒说不清了，周棠错哑着嗓子：“我是被撞下去的。”

另一个落水的是个书生，面黄肌瘦，看着有些弱不禁风，他没有说话。

捕快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先都带回府衙去吧。”

什么就带回府衙去！

他还没找到林禾景，还没寻上那姓秦的，怎么就要去府衙了。

然而他再不情愿，也挣托不了，而他嗓子被河水呛了，说话生疼，喊了几声后，便皱着眉头闭嘴了。那个一直不开口的书生，自然也指望不上。周棠错莫名其妙就被带进府衙，丢进了大牢。

和那个书生一起。

府衙的捕快倒也算是心善，寻了两件干衣裳丢进来，周棠错看着那打着补丁的旧衣，实在下不去手。

算了，湿就湿着吧。

他敲敲牢房的大门，示意着捕快看他，等得捕快送来目光，他忙道：“跳水的不是我，我就是个过路的。”

捕快道：“且先等等，这会儿有些忙，你放心，若你真是个过路的，一会儿就放你出去了。”

周棠错急了：“知道我是谁吗？我，周棠错，知府事是我爹！”他又咳嗽了两声：“林禾景，我夫人！”

原先两个捕快待他还算好声好气，听了这话，先是对视了一眼，敷衍嘲道：“人一般，想到倒挺美，你在这喊几声爹，看看知府事大人会不会过来把你带走，还你夫人林禾景，林捕快清清白白的声名也是你说得的？”

奔波了一日，又下水走了一遭，周棠错此时狼狈，当真看不出平日的半点风采。

捕快示威式拍了下门：“好好呆着，等会问完了话，自然放你回去，再胡言乱语，可要打你板子了。”

周棠错一口气憋在心头，半分泄不得，转头瞧了同牢房、也没换衣裳的书生，更是一肚子气：“喂，你说两句话，说跳水的是你，教他们放我走吧。”

书生毫无生气，依旧不说话，更不搭理周棠错。

周棠错憋气坐到离书生远一些的地方。

烛火跳到第三十下时，牢门又开了，周棠错抬眼望去，捕快们推进来个周身酒气的男子，年纪与他应差不多大，脸涨得通红，开口便是酒味。

“来喝！”

周棠错被那酒味逼退，又恐那男子摔了，好意扶了一把，未想到那人竟凑了过来：“咦，你是哪个……啊，是、是徐公子吧？喝！哎，酒呢！”

周棠错将他扶着坐下，才走两步又被这酒鬼拉了衣裳，那人还嘀咕：“你这衣裳怎么湿了，酒打翻了吗？”

一个不说话，一个话不休，周棠错哼了一下，有意将酒鬼引到了书生旁边，教那酒鬼烦书生去。

果然，在酒鬼喋喋不休中，书生终于皱了眉头：“别碰我。”

“碰你！谁碰你！”酒鬼来了脾气：“你又不是个姑娘，我碰你做什么！”

此话教书生的脸红了又白，他扯过衣袖，丢下一句：“君子言重，你如此轻浮，酒后无状，与纨绔何异！”

“何异？无异！”酒鬼醉道：“公子我，本来就是个纨绔。”

他一副要压低声音说话的模样，却又控制不住音量：“我同你说，本公子我，是江州首富之子，何承业！也是江州纨绔之首！”

书生似见不得他这种作派，冷哼了一声，离他远了些，不再接话。

但酒鬼反被勾起倾诉的欲望，见他离开，直追着他去，絮语着他的奢靡生活，几度刺激得书生斥他。

周棠错像是瞧戏一般看着。

终于在书生斥了一句“虚度时日，不思进取”之后，酒鬼红了眼——若非周棠错仔细瞧，倒真看不出，因是那酒鬼脸本来就是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