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颜绫瞬间便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有些尴尬的摇摇头：“不，我是陪小彤一起来的，她现在里面。”

许律修内里凝固的坚冰骤然融化，死而复生般松了口气，又眉开眼笑：“你还真是个好领导，我都有些羡慕了。”

卿颜绫脸上笑容淡淡的：“我很喜欢小彤，她也算是我的朋友了。”

她话锋突然一转：“你没在工作吗？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许律修神情不变，依旧笑眯眯的：“我只是恰好路过，远远看到了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他松开捏得死紧的拳头，指甲不知何时陷入掌心，留下一片轻微刺痛。

从同事那里得知卿颜绫出现在妇产科的那一刹那，他心里无数情绪翻涌，晦暗不明的念头闪电般腾上心头，极端到让他此刻想来都有些害怕。

好在这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他撑起笑脸，又变成那个笑意融融，还带点玩世不恭的许律修。

许律修推了推脸上金边眼镜：“赵家的事我都听说了，那段时间我正好出差了不在，姐姐别怪我没帮上忙。对了，序序他没事吧？”

卿颜绫摇摇头：“序序没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那就好！”许律修笑了笑，视线却盯着她，眨也不眨：“听说，是我哥救的序序？”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敏锐捕捉到卿颜绫眉睫的颤动。

她湖水般眼里像落入一滴雨水，激起一圈细小涟漪，仿佛一片激动的感情。

许律修脸上笑意瞬间凝固了。

他面色虽然如常，但身上气质却骤然冷了下来。

不一样了。

以前的卿颜绫在听到有关陆筠宴的事情时，虽也并非无动于衷，却不会显出这么复杂又无奈的神色。

凝固的坚冰可以融化。

压制的感情也能死而复生。

陆筠宴幽灵似的缠了她那么多年，现下终于是要还魂了吗？

许律修陡然有些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说的不错。

她因为陆筠宴而冰封的心，最终也会因陆筠宴而融化。

许律修张张嘴，很想把那个压在心底多时的问题吐出来。

然而这时，从一旁问诊室里走出一个人。

小彤面色阴沉，眉头凝结着化不开的阴云，显得疲倦又绝望：“卿姐，我……”

话到半路，她看到一旁的许律修，又中途刹车，抿紧嘴唇，有些彷徨。

卿颜绫本想帮忙介绍，但许律修已然笑眯眯地主动开了口：“我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可以找我。”

小彤当然认识许律修，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医生说孩子快三个月了，各项条件都很好。”

“所以，你改变想法了？”卿颜绫眉头轻轻蹙起。

小彤咬咬嘴唇，没有回答。

许律修大约也能猜出她们口中的想法是什么，便提醒道：“最好要早点做决定，等过了三个月，再想打掉孩子就只能引产，引产对母体伤害很大，说不定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小彤点点头：“刚才的医生也这么说。”

片刻后，她又幽幽叹了口气：“我没有留下这个孩子的理由，只是刚才看到仪器上那团蠕动的阴影，突然对肚子里的存在有了实感，感觉很对不起他。”

卿颜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这种重大抉择，别人无法干涉，更不能插手。

只有找到心中真正的答案，躺上手术台时才不会突然后悔。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小彤抚摸着肚子，脸上闪烁着一层温润的光，仿佛油画里的圣母，眉眼柔和。

但很快，她又抬起头，神情坚定坦荡：“许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预约手术？虽然很对不起这个孩子，但我果然还是不能留下他。”

她从那短暂的母性幻觉中清醒过来，决定做得干脆又利落。

“当然可以。”许律修看着小彤留恋，却又坚决的眼神，眼前有一瞬的恍惚。

某种亮光在脑海里闪过，他陡然明白了什么。

相反的决定，也意味着相反的答案。

当初决定留下序序也好，舍弃一切出国也罢。

卿颜绫做出的这些决定，从不是因为不爱。

而是因为太爱。

甚至于隔了那么多年，她看似对陆筠宴冷心冷清，不屑一顾。

决绝到让他都产生了误会。

但实际上，她的百般拒绝，竭力逃跑，不是因为不爱。

而是因为不敢。

不敢再重蹈覆辙。

少年时爱过的，才是一生最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