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辞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这个地方了。

他的一生被割裂成两半，最痛苦的一半，留在了这座城主府；最痛快的一半，也是从这里开始。

春日的阳光总是那么暖，微风染着淡淡的花香，温柔地拂过他的发丝，他站在院中，望着那高高的院墙，眼底一片阴郁，藏着讽刺的笑意。

他不明白。

不明白现在发生的一切。

他明明已经自尽了，在那个人死后……

可是他再一睁眼，却听到了那熟悉的嘶哑的声音，她对他说，“以后，你就跟在本小姐身边吧。”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果然看见了那个他无数个噩梦里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少年时期，曾有过一段像狗一样活着的岁月，那时有个小姐，踢断过他的脚踝，打折过他的肋骨，踩过他的脸，逼他吞过碳，她要他下跪，却又厌恶他下跪，她总是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折磨着他，像个疯子。

因为恨，他将那疯子的名字记了一生。

她叫江桥月，字好景，是觅春城的大小姐。

“……为什么不一样了呢？”他被江桥月安置在这处偏僻的小院已经一个多月了，江桥月还让人给他送了上好的药，上好的衣服，而他记忆中即将遭受的那些欺辱却一直没有来临。

这些日子，他也想过江桥月会不会也像他一样重生了，但依江桥月的性子，若真是重生，应该立刻提剑砍了他才对，断不可能像如今这样，让他好吃好喝地活着。

毕竟，他曾将她关起来折磨了十余年。

可若不是重生，那为什么……同上一世不一样了？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江桥月救了他之后好像就完全将他这个人给遗忘了。

一片落叶随风飘落至他肩头，他伸手将它拿下，那叶子却突然在他手中无火自焚，一点灰烬沾在他苍白的指尖，他捻了捻，唇角牵出一点森寒的笑。

虽然他现在的这副身体还未开始修道，但上一世他所修炼的功法他全都熟记于心，如今想要重新来过，于他而言，并不困难。

“江桥月。”他转身，一步步踏出院门，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疯狂，他现在心情很好，好到他甚至想哈哈大笑。

“我又来找你了，江小姐。”

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喃喃低语，要来消他未尽的恨。

而即将被恶鬼缠身的人，此时却在无聊地喂鱼。

江桥月站在沁心亭，出神地看着水中那些随风摇曳的荷叶。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再过两三个月，夏天就要来了。她忽然想起，某一年夏天，她好像曾将萧信美踹进过这片荷花塘，那个时候……

“小姐。”云荷突然开口，江桥月的思绪被打断，她问，“怎么了？”

云荷望了望天，有些担忧，“我瞧着像是要变天了，不如小姐在这等着，我回去拿把伞过来备着。”

江桥月笑了笑，对她点点头，“好，路上慢点，不急。”

云荷应了声，随即小跑着离开了。

江桥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继续去喂鱼，没过多久，云荷便带着伞回来了。

说来也巧，云荷刚回来，天空便一阵电闪雷鸣，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塘中的荷叶都被打得东倒西歪，江桥月叹了口气，打算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瞧见有个人站在雨里，一动不动的。

她心中奇怪，缓步上前，逐渐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又是他？好像是叫……莫辞。

“你站在雨里做什么？”江桥月向云荷伸手要了另一把伞，递给他。

那人没有接，眼睛直直盯着她，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他眼中似蒙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瞧着有些可怜。

江桥月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猜测他是不是被雨淋傻了，她打开那把伞，上前一步靠近他，将伞举过他头顶，而后抓住他冰冷的手，将伞柄塞进了他手里。

“拿好。”她丢下这一句，冷淡地与他错身而过，身影逐渐消失在大雨之中。

莫辞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忽然笑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清甜花香，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方才所感受到的一瞬间的温暖就如同幻觉一般，让人辨不分明。

江桥月这个人，他从前，就一直没有看懂过。

到如今，他也依然看不懂。

可是没关系，无论她如何善变，只要她是江桥月，他生生世世……都要同她纠缠不休。

不过，因为她身上这未曾预料到的变化，他突然不着急把她抓起来折磨报复了，他开始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一世，她能活成什么模样。

……

江桥月其实不喜欢夏天。

也不喜欢过生辰。

可这两个，偏在一处。

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