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笑出声来，觉得她的措辞尤为生动。

“你知道馒头味儿的脸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唐长风好奇。

“是不满意的，憋着一股力的。你以为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其实你的欲望都涨紫了脸，叫人觉得滑稽。”

唐长风心里微微一沉，霎时觉得不安全。她这么聪明，察觉了什么？或者那天真的看到什么？还是自己不小心……正想着，只听程诗南语气轻快：

“说，那天你憋了多久没出恭（上厕所）？”

说完神色一阵狡黠地讥诮。

唐长风的心也跟着松下来，想眼前人到底还是观人入微，看出那天自己的窘态。

“你当时既知道，何不给我个台阶下，还做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一点都不体贴。”

“你倒是体贴”，程诗南意在言外，“世上论体贴我可不敢同你比。”

唐长风只觉得她情绪又生出些怪异，想她才受了重伤，不便与她计较，便道：“这军营里都是男子，你可别到处乱跑。明天我们起得早，你若同去，现在该睡下了。”

“好”，程诗南旋即躺下，用被子蒙住嘴巴，唐长风这才看出她失了眉目的清冷样，她的眼睛大，却冷，冷中还有热，热得把烛光都烫得熠熠生辉。

次日晨起，午时宫里传来的军令，说天族拓干木可汗携迎亲队已入京郊驿馆，众军待命，按锦囊军令行事。唐长风入列护卫队伍，补兵相迎，于子时刺杀。卫朝国君深信扶乩问礼之术，战前开堂，请降乩仙，上天云：“中元节起，通天彻地，但行军事，战必可胜”。皇帝紧捂消息，就连诸位参与此事的皇亲也不过数日前才知，他却早早分批派了人马深入北境腹地，务求双面夹击，一网打尽。梵窗铃行降仙礼，虽不甚知道细节，却也知晓此事，但她着意瞒了皇后，再令她做了其他打算。原来梵窗铃已不满皇后许久，此情此景不借刀杀人，更待何时？

唐长风派到宫里问话的人还没回来，军令在身，不得不带领迎亲护卫队前行。程诗南不肯待在营中，就打扮成兵士跟随其中。四王爷所在营地离驿馆已是最近，前后却也行进了大半个时辰。到驿馆后稍作休整，卯正一刻，与拓干木在正厅里碰面。

程诗南跟在唐长风身后，抬头见这可汗浓眉压着蟹眼，鼻大如牛，两孔朝外翻起，猪肝色的嘴歪在一边，被浓稠的髭卷围住，一直延伸到金色瓜皮帽的下端。他哈哈大笑，与长风一个拥抱。纵使唐长风高出许多，贴近看时，也不过可汗一半的身量，这一抱像是要把他捏碎在怀里。程诗南心下一阵泛呕，陶姝伶真的不能嫁，这个男人像掉了一地的麦麸渣子，做她叔叔伯伯也不为过。

“□□贵戚果然不同凡响，哈哈”，拓干木寒暄道，“你皇兄可好？”

“一切都好。可汗一路劳顿，皇兄请臣第待行迎亲礼，到三里铺我们再做打算。”

两人说话间就要起行，匆匆碌碌的氛围里，忽然有人来报，说公主到了驿馆，请可汗出来见。程诗南唐长风都大为惊异，众人也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见厅里抬进一桩镂着金漆纹缕的大红箱子，像是纳征的聘礼。箱子重重地往水泥地上一落，激起小半灰尘，一行十六人齐齐整整地跟在后面。

“哈哈哈哈”，拓干木大笑，“想是外头的人不懂规矩，传错了话。朕（异族可汗自称朕）还说呢，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好端端地自己送上门来了。”

程诗南心中暗暗觉得有异，眉头深锁地盯着箱子看。

“要朕说，你皇兄也是太客气，都结了亲了，还送什么礼”，可汗扶着腰带往前走，四下里早有人上前打开了箱盖。

众人齐齐地凑上前去，只见箱内卧着一具明晃晃的女尸。她像被香料泡久了似的，没有一点腐气，反倒像个将灭的炭块，冒出微弱的火，抬棺一行十六人都惊得往后一退。夜里接了上命，说要运重礼先到驿馆去，不晓得怎会是公主的遗体，众人又惊又怕，一两个嘴大的干脆惊呼一声“公主”，又猛地被人捂起了嘴巴。

程诗南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陶姝伶的身体，气绝地抓住唐长风一倒。还没能两人遁地，拓干木猛地一掀棺木的盖板，大怒着向棺体回踢了一脚。不料这棺却是用蛇纹木制成的，重得不得了，一脚反倒让自己疼得嗷嗷直叫。侍从前来搀扶，他呕哑嘲哳咿呀乱叫，噪音划坏了声带，讲不出话来，就回手把瓷碗盏超前一拨，做势就要和唐长风打起来。

前厅乱成一团，迎亲队伍的士兵，兀勒可汗的族人，也不知是听了谁的号令，乌央乌央地往里面涌。

“杀，给我杀！”

拓干木发出干裂的嗓音，副将得令，跑出去调兵遣将。岂知此次来的不只是拓干木可汗，他的弟弟叱金咤可汗也随来迎亲。拓干木性残暴，嗜戮杀，决计忍不了此等侮辱。

上位者是不能显出弱点的。皇后走了个险招，早暗中和其弟吃金吒通了款曲——局一乱，便刺杀，但大卫决不搅进兀勒的内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