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年节里，尹父尹母的注意力都在尹恒的婚事上。尹恒的拒绝之语与冬日里的寒风一样，一阵接一阵，吹得家里人寒心。最终，尹恒以考上了更容易择一门好的亲事为由，硬生生把自己的婚事压了下来。

尹恒尚且有理由可寻，尹恬却是再拖不得了。无论春试结果如何，尹父都打算跟梁家说个明明白白，今年尹恬和梁肃必须成亲。

寒气渐渐散去，光秃秃的树枝上发了新芽，新芽长出嫩叶，嫩叶由浅绿变成深绿，密密麻麻的叶中开始露出花骨朵……待满树桃花绽放时，尹恬从外面回来，满脑子装的都是尹恒偷偷给尹恬读的一本《地方志》。

刹那的工夫，尹恬将一切都忘却了，呆呆地站在原处，清晰可见的梁肃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能让尹恬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想念梁肃，排山倒海的思念盖过了所有的理智，尹恬不管不顾地扑进了梁肃的怀中，紧紧抱住了所有思念的源头。

梁肃亦紧紧拥着尹恬，“恬恬，你受苦了……”

“阿肃哥哥回来就好了……”尹恬真的不在意其他任何事，跟梁肃在一起就好。

“对不起，恬恬，我没有考上。”梁肃的手有些局促地放开了尹恬，“我想让恬恬做进士夫人的……”

“没关系的，阿肃哥哥，”尹恬仍依恋地靠着梁肃，桃花的芬芳环绕在梁肃周身，“阿肃哥哥能平安归来，恬恬就心满意足了。”

长途跋涉，经年累月，尹恬害怕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梁肃没能考上进士是遗憾，但丝毫不影响尹恬的喜悦。

有了尹恬的陪伴，梁肃不再纠结春试落榜之事，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准备二人的婚事上，反倒不似从前那般隔三差五就见见尹恬。尹恬本想和梁肃一起去土地庙祭拜，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便还是自己带上供品去了。

土地庙没有半点变化，供品也都齐全。尹恬诚恳地说过自己的谢意后，本该离开，心上莫名涌上一股冲动，都走到门边了，又折了回去，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神像后面。

神像后面竟然放着好些书，尹恬的心跳得飞快，待拿起一本细细翻开，里面夹着写得极其详尽的注解。

一个月一本，正好是一年的时间，一共十二本。

春夏秋冬，寒暑更替，崔延始终记得自己的承诺，尽管尹恬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许多年前，先生承诺了教尹恬，尹恬每日都要去书坊等先生，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哪怕尹恬都开始怀疑一切只是梦境，尹恬也依旧在期盼先生回来，等先生回来，尹恬就可以跟先生学习了。实际上，书坊还不归尹家打理时，书坊的老板也准尹恬常常过来看书；长大些后，书坊成为了尹家的，尹恬因为在书坊帮忙，陆陆续续也看了不少书；认识崔延后，尹恬囫囵吞枣式地看书有了彻底的改变，尹恬常常因为从未有过的发现而倍感惊喜。正是那些堆积成小山的惊喜让尹恬坚强地度过了梁肃远行的日子，尹恬最该感谢的不是土地，而是崔延才对。

前两次不算体面的道别，让两人都倍感尴尬，归根结底是尹恬从没好好说清自己的想法，擅自就推开了崔延，连认真些的感谢都没有。尹恬一页页翻着书，眼泪啪嗒啪嗒落到书上。尹恬擦擦眼泪，把书都仔细放到了自己的篮筐中。

尹恬想要联系崔延是很容易的，尹洵在书院上课，与崔延熟识，但尹洵嘴巴不牢，万一说漏了恐怕会多生事端，最稳妥的法子还是告诉尹恒。崔延每月都会去书坊逛逛，尹恒能跟崔延说上话。

于是，尹恬要考虑的便只剩说服尹恒了。尹恬详细讲了来龙去脉，除了崔延说的想娶尹恬的话，旁的尹恒尽然知晓了。但尹恒顾虑颇多，不肯坦然答允尹恬。

对此，尹恬早有预料，便跟尹恒商量，无需单独见面，尹恒在场更好，左右尹恬没有什么需要特意避着谁说的，不过都是些感谢之语，尹恒这才答允。

过了几日，尹恒说已经约定好了次日下午在茶楼。尹恒和尹恬如约而至，崔延成熟稳重了不少，装束还没变，但显然不再是孩童了。

崔延早就先等候在里面了，尹恬还未说什么崔延的欣喜便不加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尹恒率先开口道：“崔公子，承蒙你多次关照舍妹。不过舍妹快要出嫁了，许多事多有不便，今日虽说是来表示谢意，终归是于理不合的，咱们还是长话短说，莫要耽搁太久。”

“嗯。”崔延的答复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

“公子留在土地庙的书，我看见了……”尹恬原不是个说话吞吞吐吐的人，此刻却是说了句，忘了下句，平添了许多局促，“我……我带来些薄礼……”

尹恬尚未把带来的东西递给崔延，崔延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用，左右你也没有去拿过。”

“不是的，”尹恬心慌意乱，急着解释，“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其实我打算听爹爹的，我想我等不到先生回来了，我是要放弃了的……”

“妹妹……”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