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声却忽然停住，引得那两人亦一同停下，便听那人气息有些乱的开口道：“我有些累，在帝尊这里略歇一歇。”天帝便引了他坐下，一边又吩咐上茶。

这边一时忙碌起来，仙侍端来茶水糕点，惹起一室纷乱。曜灵挥手出声，屏退了那些仙侍，他忽然道：“帝尊，您上次不是说，仙株泽玉园有颗紫檀灵草，要我辨一辨属类么？”天帝恍然：“啊，是，是啊，请随我来。”两人脚步渐远，只留一室清寒。

这里是紫微垣的前厅，空间不算小，却依然一目尽望。桌案上燃着龙涎香，清清浅浅，袅袅娜娜，满室氤氲。有灵风轻轻吹过，纱帐随着微风起伏摆动，魔尊依然背着身子站在书架前，一动不动，静静听那人浅乱的气息，越来越乱。

几乎下一刻，他便想走上前去扶了他，低低的劝：“少微，你身上这般不好，为何又要跑出不照天，为何又要费心费神……”

为何呢？你，是为何啊！

那人低低的喘了许久，气息终是稳了些，听衣袖摩挲声，他端起茶杯，却并不饮，只怔怔出神。又过许久，杯盏相碰的细碎叮叮声传来，是他手抖得拿不稳茶杯了么？听着他将茶杯放在桌上，终是站起身来。

魔尊几乎就要转身奔了过去，他不知自己猛然站起会头晕么！但魔尊却仍然一动也没有动。那人果然踉跄一下，撑住了面前的桌子，他便那么撑了桌子，站了很久，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他走得极慢，只是没几步，气息便又不稳了起来。

魔尊僵硬着身体，指尖掐着的手心，手心渗出发黏的液体来，依然一动也未动。

那人走至门前，扶了门，站住，低低喘息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知你怨我，恨我，你便怨我，恨我吧……”

我亦知你委屈，知你心伤，我……却无以为报……

然后，他推门走了出去。

魔尊回头，看一室空寂。

孤妄的魔尊看着一室空寂忽然心生恐惧，似乎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他与少微，将永不再见。这个想法几乎将堂堂魔尊吓得魂飞魄散，他抬腿欲追过去，可是腿却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一下跌倒在地，他爬起来再追，再跌倒，他又爬起来时，帝尊推门回来了。

帝尊看到魔尊的脸色也吓了一跳，急问：“魔尊可是旧伤复发了？”殷风浑身抖得厉害，他心里怕得厉害，他抓住帝尊的手，双目变得赤红，只是问：“他，他说了什么？！”

帝尊低叹一声，道：“我已告知他，你欲与海域公主结为兄妹，他……只是让我多照看着你。”帝尊看殷风双目红光渐褪，便又缓声问：“他既来此，实则便是来探望你的，你……为何……”

殷风闷声道：“不想他见我……这副模样，再惹他烦恼……”

“那……你这伤若一直褪不掉，便一直……”

殷风心中烦闷恐惧，心神激荡，听了这话，更加难过，掩了面道：“便让他以为我恼了他，但求他能心安，但求他能身安，我，我……纵死无怨！”

天帝听得此话，亦心中激荡，道：“魔尊一心为神尊着想，你……为他付出这么许多，也够了。”

“够？怎会够，为他，付出多少也不够……”魔尊喃喃低语着也不道别，只自顾的向外走去。

。

高渺空茫的不照天，神尊倚在听花榭锦榻上……饮酒。他已喝了整整一壶，那壶里不是九仙玉露茶，而是真的酒，名为柯叶的酒。

亿万年前，他服了清心归梦丸，沉睡百年。那时魔尊常来不照天，守在爰静居廊下，看满园奇花异树，便用一种树的叶子酿了酒，埋在那树下。

他醒后，魔尊曾向他提起，那树下，埋着他亲自酿的酒，他特别对他说，那酒，名唤柯叶。缠着他，要他答应，万万年后，要一起挖了出来，共品佳酿。

他心知，柯叶不渝，冬夏常绿。

只是后来，他身上病痛缠绵，总不见好，身子更加羸弱，魔尊对他药食严格把控，便再也没提过那酒。他也从未问过，只是有时在那树下坐上一会儿，常常便会睡了过去。那树的叶子便总会纷纷扬扬得落下，覆了他一身。他又总在那叶下做梦，时常惊醒，只是醒来又总神思混乱，呆呆出神。

此时魔尊不在，被圈在禁制里的四神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神尊一口一口的，喝着刚从树下挖出来的，亿万年前的陈酿。

那酒很香，酒香飘得整个清无宫都是。那酒很醇，神尊饮了一壶，便已醺然而醉。他浑身更加无力的伏在听花榭的锦榻上，眉目间迷离潋滟，醉得那不敢叫出一声的灵鸟，直直跌落在他面前，羞涩得扑楞着翅膀，飞都不会的悄悄蹦走。万千繁花簇拥向他，整个不照天霞光漫天，虹霓四散。

他于漫天绚烂中喃喃低吟：“云颺……你终不肯让我看上你一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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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很久很久之后，魔尊偶尔看到不照天神尊起居录有载：上元甲纪庚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