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青丘的星星

凤九觉浅，且又是伏在窗边竹台，因此几点夜萤飞过，凤九便于梦中擦了嘴角的一点口水，抬了眉眼，见东华正正看着自己。东华看佛经的时候很专注、泡茶的时候也很专注、调香的时候专注、给一只瓷器上釉的时候也很专注，最近他常常在或看书、或调香、或泡茶的时候专注的看自己，但他未看书、未泡茶的时候这样专注看着自己，凤九便觉有些不妥。

“怎…怎么了？我爹爹他可有…”不等凤九说完，东华竟好看的笑了，衬着东华背后窗里的星光，这个笑让凤九的心漏跳了那么一小下。最近他常常对自己笑，宠溺的、戏谑的、撒娇的、深沉的，但这样朗朗的笑却不常见。

东华：“我记得你说过，要带我来青丘看星星，如今我来了，你倒睡的惬意。”

凤九再擦一擦嘴边的口水，看了窗外满天繁星：“嗯，今夜星光极好，我带你去那边山顶上。”说着将披风裹一裹，便要拉着东华走。

竹林这边的小山没有名字，一路上那些数千年的古木甚是葱茏，山顶几块巨石，有一块探出崖去很多，凤九幼时最喜坐在这里看星星，将脚在深崖处荡来荡去，若是她四叔白真见着，总得惊呼几声。

今日东华与她同坐，四只脚就在深崖处荡来荡去。

凤九其实很想问席间爹爹同东华说了什么，但看他兴致甚好，也就不再多问。

夜空如同一块黑天鹅羽毛编成的毯子，半圆不圆的月亮隐在几朵淡淡的云彩间，繁星闪烁，忽近忽远，那些星光的灵动与轻柔，照着郁郁葱葱的山林，照着这千万年的青丘，凤九总觉得一十三天没有这样的好景致。

少时，她常常跑到这里看星星。虽然她从来不是什么望月兴叹的性子，也吟不出几句像样的诗句，但她知道，来这里坐的时候心里大半会想到东华，彼时她暗恋着的东华帝君。

而如今，凤九侧脸看了东华，星光落进这上古尊神的眸子里，竟如此烁烁。

凤九头靠了东华的胳膊，指着漫天的微光：“这里的星星是不是很美，比一十三天如何？”声音如叮咚的泉响，脆生生的带着一点傲娇。

东华将她揽在身侧：“比一十三天的星星要玲珑许多，这星光亦多着些缥缈可人。”

凤九将头在东华臂间蹭一蹭，那神情就像旁人夸滚滚长的好看一样：“嗯。”

清风微拂，东华手间化了几根桔梗仗，凤九“扑哧”就笑了：“爷爷和奶奶也太呵护你，怕若不回你的礼，你的脸面该往哪里搁。”想一想又自笑道：“想来你又不需什么脸面。”凤九今日从狐帝那里得了一面铜镜，雕着盛开的百花，是狐帝夫妇于一处凡间所得，虽没有什么法术在上头，但胜在照出的人影颇为清晰，又取得是“花好月圆”之意，因此凤九不免嘲笑东华得了小孩子的玩意。

凤九从东华手里接了桔梗仗，拿手将上面一截掰断，吹了两下，看着东华道：“想来帝君不会玩这个吧。”说话间，一串七彩的光直直腾上夜空，那光于空中化出一只奔着的牡鹿，星光莹莹间，鹿蹄所踏之处，盛开了粉色的俱苏摩花，后边又有七只小鹿相随，满身绕着纷飞的花瓣。八只鹿无声无息，一路跑到东华和凤九前面几丈远，花瓣也簌簌落于二人身上，那大鹿竟带着小鹿直奔了林间去了。

凤九意犹未尽，又掰了第二根，空中几万点白色斑间，现了五彩缤纷的凤凰，每一支羽毛上都闪着鳞鳞的光，那凤凰于一株梧桐树上落了，朝上吐出些火球，整个夜空顿时如同白昼，虽那鹿群是真的，这个凤凰却是个幻影，一时间在梧桐树上化作万束白光而散。凤九便悄悄附在东华耳边：“爷爷买的这桔梗仗里次次都有这凤凰，我总觉得它像极了折颜，也不知四叔小时候玩这个作何感想。”

东华便道：“你该留着这个送给折颜去。”

凤九撇撇嘴、眯缝了眼，取笑道：“折颜，都几十万岁的老凤凰了，啧啧啧，老到….”东华看着她那撇嘴的模样，竟学了自己七八成。

凤九说到这里，看着身边这个比折颜还要老上一些的东华，又看了看东华手中仍与她擎着的桔梗仗，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东华亦挑了挑眉：“老到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