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锦城(1 / 2)

转眼过了酷暑,许长弋自被挨鞭打后,与许定边的关系越发淡漠。

现今,他除了每日定省,多余的话一概不说,反倒是许定边的话变多了,不是问他近日读了何书,便是功夫是否长进,他都是三两句话敷衍过去。

他的性子变得愈发深沉,也愈加藏得住情绪,喜怒哀乐都不浮于表面,众人看来看去,只觉他与老侯爷越发相似。

许长弋一概不理,他心中自有安排,除了狠练武功,便是研读兵法。

圣上既封了广平将军,他便要将尽早建功立业,真真正正地在侯府上下立威,让许定边再也不敢小瞧他。

深秋时节,正赶上突厥犯界,许长弋自请带兵前去平乱,今上喜不自胜,连连赞叹:“虎父无犬子!”又亲自替他设宴,并许定边亦被加封为“恩远侯”,程氏也被封为“荣国夫人”。

去战场前一夜,程氏自然忧心忡忡,许长弋安慰半晌,便让冬木送她回凝香院。

不及片刻,许风赶上前来道:“老侯爷往咱们这边来了!”

许长弋墨眉一拧,心中微凛,转身出去,许定边恰好踏进房中,一袭石青色袍衫裹住老态龙钟的身躯,步履却甚是稳健。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行礼:“祖父怎么来了?”

“你还是像从前那般冲动,这件事为何不跟我商量,便满口应下了?你可知那突厥是什么人?狡狯野蛮至极!”

许长弋不语,让人扶了红木凳上前,扶着许定边坐下,道:“您不是常说我需要历练吗?想来这便是一个好机会。”

许定边沉吟片刻,叹道:“如今你既已应下,也无回寰之地,只盼着你平安归来便罢了。”

许长弋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这许老头大半夜不睡,就是为了来说这几句话吗?

“来人,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拿进来。”

听许定边开口,门外侍立一旁的丫鬟,便纷纷鱼贯而入,手中皆捧着铺了红毡布的木漆盘,盘上是各色瓶瓶罐罐的药物,又有一件金丝软甲,金宝辉煌,艳艳生光。

“这些东西,你此行都带上。尤其是那件金丝软甲,穿在内里刀枪不入,必要时候是能保你一命的。”

“多谢祖父。”

他淡声回答,见许定边在侍从的搀扶下已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去,脚步竟有些颤巍巍。

恍然间,他仿佛就老上了几十岁,真是奇怪。

冬木慢慢从门外走回来,还不住地往身后看去,喃喃道:“将军,老侯爷如今待您,好像越发亲切了。”

许长弋不语,整张脸都笼在暗影里,脑中的那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他要功名,他要权力,他要成为人上人,然后去将陈枝接到自己身边!

但突厥人好勇,不服输,这一战足足打了近两年。

许长弋日夜研究兵法,三十六计足足使上了十五计,才让突厥内部发生乱斗。到这时,他才带着军队占领了先机,一举击溃突厥众兵士,当夜众将士便在营帐举行庆功宴,轮流向他敬酒。

他也不避讳,来者不拒,又道:“兄弟们自斟自饮,无需客气!”

众将士更是喜乐,却对他更加敬重起来,不敢放肆。

想起一开始入了许长弋的营队,众人听闻他幼年流连民间,且以女子教养长大,都不看好他,只当他是纨绔之流。

却不想这少年的手段实在令人心惊。

他面容俊美,却没什么表情,偶尔弯起唇角,好似一副温和模样,可若是犯了军规,手粗的棍棒也要叫他打断。

如今他喝酒也是噙着抹笑在唇边,可众人都不敢再小瞧他,纷纷想到了一件事。

早在一年前,久攻不下突厥时,便有人吵嚷着是将军不行。

许长弋也不恼,也不罚那人,只说:待攻下突厥那日,你自行了断。

吵嚷那人是个小兵,如今就在营队内,早就骇得浑身瑟瑟发抖,提着把刀往前,“扑通”一声便跪在许长弋面前。

许长弋修长的指旋着酒盏,深幽的眸似笑非笑,眼睁睁看着那人自尽在面前,血溅到案桌上,他才开口道:“让人来收拾。”

转身出了营帐,苍冷的风猎猎刮来,将他满头墨发吹得飞舞。

他微眯着眼,抬头望向那轮悬在半空的弯月,带了模糊的毛边,光芒很柔和,就像一双莹润的双眸注视着他。

这一年是元丰十五年,距离他离开锦城,已过了三年零四个月。

他离开阿姊,也有一千二百四十一天了。

陈枝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模糊了一些,只剩了一双眼眸,愈发清晰。

他记得,她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又蒙了一层水润的光泽,仿佛春江泛起潮雾,氤氲袅娜。

但他知道,她这不过是礼节的表现,她待谁都温柔,像是不会发脾气似的。

他心里却在意得很,很想弄乱了她,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