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往事》

文/千千山月

2023.6.8

“往事留旧城，铺展了风景”

——关淑怡《地尽头》

1

这年夏天潮热异常，空气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外头太阳高悬，强烈日照下人都要融化。

“阿今，你到底准备几时起身？”

钟敏在楼下已喊过无数回，但迟迟不见楼上有动静。

她拖完地总算得闲上楼亲自去叫，然而推开卧室门空无一人，只有热风吹起窗帘来回飘动。

钟敏见状暗叫不好，连忙从窗户探头向下望。

眼神尚未聚焦，便听到花园里传来的引擎声。

林佑今不知何时偷偷开溜，竟是马上要坐上车。

她似乎是感应到钟敏的视线，抬头冲这方向挥一挥手。

“敏姨，我走先啦，晚黑前归，Don’t worry！”

“回来！”钟敏急的恨不能从窗户跳下去拦住她。

“阿今，你阿妈说了下午要来，都这个点了你还出去？！让她看到你又不在家，肯定又要生气了！”

林佑今充耳不闻，关车门前轻飘飘丢下一句：“随她讲。”

也不知钟敏听没听见。

林佑今住的这块别墅区只建有三栋洋房，无数人抢破头都想买下来。

她多幸运，有个好阿爸。

两年前随口提一句成年了想独居，林耀生想都不想就答应，更是把这栋房子直接转到她名下。

三栋洋房在拥挤狭小的港岛占半块山头，由右至左建成一个弧形。

人们常用半山壹号、贰号以示区分，林佑今就住在中间那栋贰号。

壹号住了新加坡某个珠宝大亨的遗孀张夫人，林佑今与她见面不多，倒是钟敏和她聊成好友。

至于叁号，有人说那栋房一直没卖出去，也有人说是屋主过于神秘从未露面。

媒体小报众说纷纭，把所有可能的人都猜一遍，依旧没有官方答案。

不说媒体下不了定论，就是住在这儿的林佑今本人，搬过来两年从没见过叁号有人出入。

只是这话可能只适用到今天之前，因她在下山时看到叁号门口停了一辆敞篷跑车。

红色，扎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在路过叁号门口的那刻，她看见半掩的院门和里面一闪而过的身影，自己没准真多了个新邻居。

而林佑今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开走没多久，屋里的人也关门上车，一路疾驰下山，只落后在她的不远处。

/

戏院前段时候正热映杜琪峰的《天若有情》，刚上映的几天场场爆满。

林佑今没去凑那热闹，直到一个月后电影快要撤档，才买了票来看。

去的路上她加快车速，可仍没能赶上开场，只好借着屏幕微弱的光摸黑找座位。

还得低头弯腰，小心翼翼地不影响其他观众。好不容易落座，只觉得背后出了密密一层细汗。

戏院的冷气又开得不足，心中无端烦闷。

偌大的影厅里上座率极低，她坐定之后才发现自己那排空无一人。

再过了十几分钟，才又有一人匆匆进场。

看身形是个男人，个子很高。他与方才林佑今的行为无异，但因为身高，腰不免得弯得更低。

他的位置与林佑今一排，从她身前跨过时轻声说着对不住，最后在她旁边坐下。

林佑今起初并没有在意他，电影剧情足够吸引人，本不该分神的。

哪知身边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在昏暗的影厅里写写画画。

她从余光中瞥见，不免起了好奇心。

趁着屏幕光亮偷偷往边上瞄两眼，但能看得见什么呢，当然是毫无收获。

男人全然不受外界影响，盯着屏幕的同时笔耕不辍。

那般气定神闲，好像就算在完全的黑暗中也不会影响他落笔。

在看电影的时候记笔记，真是个奇人，林佑今收回目光前这样想。

她只分神片刻，很快又聚焦在屏幕上。

电影接近尾声，袁凤瑛歌声响起，阿华和太保倒在血泊中，身穿白婚纱的少女光着脚一路狂奔。

纵使对上天祈祷，祂也没听见，有情人还是阴阳相隔。

林佑今虽已知道结局，但看到最后仍旧偷偷抹泪。

灯光亮起时身边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离去。

走出戏院，阳光仍然刺眼。

她还沉浸在电影的悲剧当中，就这么站在门口发愣，一时不知该往哪走。

回神之前步子已先迈开，她慢慢悠悠沿街而行。

在路过一家店时冷不丁被人叫住，那人开窗冲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