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昱京值班时接到120送来的一个患者。

担架床刚从救护车上抬下来，有实习医生看清楚患者的脸，立马捂嘴移开目光，忍不住的“咳”一声面露窘色。

大概才刚接触活生生而惨不忍睹的病人吧。

患者满身满头鲜血，担架床都染透了半张。直接从车祸现场接来送院的，救护车的输氧抢救效果不大，患者维持深昏迷状态，气息不稳血压直降。检查中鲜血不停的从伤口涌出来，嘴里往外止不住的吐血，无法排除撞击内伤。

许蔚然快速检查患者，手电一照双侧瞳孔散大固定，光照没任何反应，任何一个有临床经验的医生此刻都能判断颅脑损伤严重，许蔚然并不排除大脑内出血，脑部撞击造成脑组织移位压迫神经形成的脑疝。

她第一反应请神外团队会诊，与此同时熟练而有条不紊的布置任务：“再打电话让麻醉科来。”

“让麻醉来干什么？”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许蔚然压根不理睬这类蠢话，她看一眼监护仪解释道：“血氧30%，让麻醉来插管。”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她，没有一个率先去打电话，不过除了呈昱京眼睛看着她没任何表情外，其他人都在面面相觑，好像她说了什么特别奇怪的词汇一样。

许蔚然有点着急，催促：“都愣着干什么？我说的你们没理解吗？请麻醉科来做插管输氧准备。”

“许医生，咱们急诊最擅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像这类插管请不着麻醉，都自己动手。”

换许蔚然不说话了。

肩膀被人轻拍了下，然后身体就被身后人轻推到旁边，让出主要抢救位置。许蔚然扭头看，是呈昱京。

呈昱京捏着一段气管，敛声静气给她科普：“许学霸这类级别的人物入乡随俗也得适应一段时间。咱们院的急诊医生需要掌握各类抢救急救技术，其中气管插管就是一项。许学霸会吗？不会也没事，这里的任何一位都可以教你啊。不过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浪得虚名啊。”

许蔚然气得想捅死呈昱京，这些年不见，什么都不见长，气人的工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不过过滤掉他一本正经说的阴阳怪调的语气，话倒是不假。

呈昱京掰开伤者的口腔，内伤吐血整个腔内满是红彤粘稠的血沫，他尝试擦拭几下，血液随后又涌出覆盖视野。他对许蔚然轻叹气，一副无从下手模样：“这个有点难度了。”

许蔚然注视伤者口腔，整个嘴巴全是往外吐的血，什么也看不到，盲插风险大也不容易实施。

“不经口腔，直接气管切开吧？”

“有禁忌症，不切，做吸引。”

助手推来一台吸引器，鲜血不断从口腔吸入器皿，刚开始血涌出的速度快，还没来得及吸干净又一大股血冒出来。许蔚然虽额头隐隐沁出细汗，好在面不改色。旁人看的面色紧张，握紧拳头暗暗鼓着劲，为伤者捏了一把汗。呈昱京配合许蔚然工作，仍是淡定自如。

两人倒是个顶个的冷静。

许蔚然看着呈昱京捏着气管尝试插入患者口腔，多次因视野受阻失败，她再淡定也难免被气氛搞得紧张而质疑：“真不行喊麻醉吧。”

田非站一旁倒是对呈昱京的技术相当自信，心里对麻醉也有点小埋怨：“麻醉一个个可都是大神，打电话过去派过来的实习生或者规培生鼻孔朝天看人，有时候电话干脆没人接，等十分钟之后再打又占线。等他们顺利插管病人都凉了，再说了，咱急诊又不是没人。插管就是讲究技巧和熟练程度，呈医生可比他们摸得清。这可不是吹，上次有一个病人呼吸急促气管扭曲，麻醉医生打了肌松针也插不进去，还是呈医生插进去的。”

聂远感慨一句：“求人不如求己啊。”

许蔚然见田非对呈昱京盲目崇拜的模样，觉得好笑，顺口问：“你插管技术怎么样？”

“不说其他的，我进急诊学习时间最长的就是插管。在麻醉卧薪尝胆了三个月，终于出师了。不过我领悟力差，不能跟呈医生郭医生他们比。80%的情况都能应付吧。而今天这种难度就是我能力范围之外的20%，特别困难的我没把握。”

视线内的喉腔全被血糊一片，看不清。气管变形，血氧量下降，伤者胸腔憋闷呼吸困难气紧，不由自主大力呼吸，紊乱急促。

呈昱京凝神屏气，将导管顺利插入，期间额头逼出一层薄汗。

所有人对这种结果毫不意外，如果田非动手他们可能还会怀疑会不会成功。而呈昱京好像就应该顺理成章的成功。

许蔚然很理解呈昱京心里的压力。麻醉医插管环境跟急诊插管环境完全不同。麻醉医生会在插管前为病人注射肌松针，在药效发挥喉腔肌肉放松时完成插管。减少喉腔肌肉收缩吞咽下意识产生的对抗，令整个气道入口完全暴露视野内，临床也没来自家属的压力。这种抢救环境堪称舒适，医生的心理压力也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