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身披暗金对襟长袍的白发女人跪在一位青年身前,语气平淡地汇报近段时间里丰饶民在罗浮的收获。

“药物研究仍然在持续,不过目前没有太大进展,我已经让人更换其中一部分药材进行变量实验。”剪秋垂下眼睑,遮挡住眼中的神色。丰饶的令使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药方据说能够治愈困扰仙舟人数千载的魔阴身,作为丹鼎司的副院使,剪秋哪怕并非丰饶信徒也会对它产生兴趣——她正是因此才会选择信仰药师。

“近段时间吸收了不少人投身药王的慈怀,其中也包括景家的大小姐。她是持明族人,就外貌而言似乎与饮月君有些许关联,一位莳者说她是潜伏巡猎的卧底,在我看来这一结论应当存疑。”

只有那群傻子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景棠对药师忠心耿耿,为了复仇住进仇敌的家中。持明族无父无母,他们都诞生自昔日司掌【不朽】命途的龙神,白芨随口胡诌的话剪秋一个字都没信。把能够支使莳者的信物交给那位所谓的“卧底”有她自己的考量,而非真的因为丰饶民的求情,否则魁首就要成为被民意裹挟着前进的工具人了。

站在剪秋面前不远处的男人用折扇敲敲手心,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与饮月君相貌相似的持明龙裔?

“正是。”

名为倏忽的令使闻言,轻笑一声,说没想到方壶寻找了百余年的人竟藏在罗浮。

“玉清君……她倒真是会躲。”他摆摆手,让剪秋回到罗浮继续坐她的办公室,嘱咐对方继续研究那份药方的同时让她多加关注那位景小姐,“就算她别有用心也没关系,剪秋,把她留着,她的作用比我们能够想象的都要大。”

丹鼎司的副院使行礼告退,这处隐秘的地方便剩下倏忽一个人。他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方壶一位龙师的家中,见到对方也没有理会客套的寒暄,径直说道:“有玉清君的消息了,人在仙舟罗浮,现任罗浮剑首的弟子是她义兄。”

那个景元?

龙师蹙起眉,说他和饮月君交情甚笃,再加上前任饮月君雨别又与玉清君定下亲缘契约,要把人带回来恐怕有些难度。

“这就不是我要操心的事情了,阁下。”丰饶的令使没有管这些更深一层的东西,“人是你们要的,哄骗龙神为玉清君留下的六位护卫替你们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总是该付出一点代价。”

“你猜猜看,要是我‘不小心’让天府听说这件事,那六位是否会联名上书,在下一次的族老会议中弹劾某些人?”

“……我会将此事告知饮月君。”

“二百五十年,对于持明族来说这年纪不大不小刚刚好。”

既是力量逐渐稳定的时期,也是正在生长的时期。依照持明族的古籍,龙神用自己的血肉与权柄创造出的最后一位龙裔玉清君会在这一年重新掌握流淌在身体当中属于【不朽】的伟力,而作为存活下去的交换,她的身体往往不如其他族人健康。

最好的例子就是景棠。

她重新睁开眼,看向丹枫的目光中多了些不明的意味,不过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自己恐怕真的不适合学习云吟法术。

景棠的身体承受不住更多的力量在血液之中流动,强行凝聚在某一处只会进一步阻塞筋脉。这也是丹枫控制着极微弱的一丝气息在对方体内游走一遍之后得出的结果,和之前几位持明族人一样,只能对她的状况微微摇头。趁着景棠去给自己煎药的工夫,丹枫取出玉兆,向把他踹过来踢人家丹士馆子的暴躁老哥发了消息,说景小姐的身体虚弱更像是先天不足,而非你猜测的因旧疾落下的病根。

“她确实不能学云吟法术,执意修习只会让她早一些走入麟渊境。”

“呸呸呸!什么早死,不吉利!”作为将领随军远征的景元不知道哪里来的时间秒回,“那个丹士呢?你揍他了吗?揍了吗揍了吗揍了吗?”

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丹枫回复道。

“往宣夜大道上绕了点路,刚好与那个丹士错过。”

“……你小子,老实交代绕路宣夜大道干什么!快点说!不要逼未来的神策将军对你严刑逼供!”

“去买了点米糕作为拜访的礼物送给景小姐,你不是说过她喜欢吃这个?”

遥远的星系之外,坐在营帐里摸鱼的景元手上一个用力,将手中的紫陶杯捏出一道裂痕。他有点想回到过去一刀劈了那个总是和友人炫耀小妹又捣鼓出什么好吃点心的自己,再不行也要捂住嘴别什么都往外面说,现在倒好,哄妹妹开心的秘技被剽窃了。

此时此刻的景元还不知道宣夜大道上那家点心铺子的大老板是自家小妹,也不知道敌人已经默认景棠是饮月君的胞妹而真正的兄长痛失地位。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或者说唯一还记得做的只有向不知位于何处的巡猎星神帝弓司命祈祷,祈祷丹枫这小子别拐他妹妹。

那一段时间里,云骑军发现他们年轻的将领挥刀都咬牙切齿得像是在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