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清晰起来，虽然仍很简短。

他轻轻放下竹篮，拿起小铲子开始在空地边挖土。

女婴的墓是一个小小的土包，他们找来了几块还算好看的石头当作了墓碑。男孩怔怔地盯着看了很久，戮心则在一旁双手合十地拜了拜。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一定要生在平静祥和的年代呀。」

“那我到时候下山多买些花种，最好让这里一年四季都开花。”

戮心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看到背对着她的男孩眼中闪动的光芒。

拜师的过程很简单，磕头奉茶叫师父就可以了，这都还是在戮念上山时才额外增加的环节。前仨入门连这一流程都没有，戮真然直接取了名字，在他们连师父都不会叫的时候就开始学功夫了。

男孩的名字也确定了，就叫戮意。

戮真然觉得取得挺好，意念从心，自己这三个小徒弟倒是凑得整整齐齐。

其实昨晚只是远远一见，她就发现男孩的潜力极大，远超于戮心、戮念，还未近距离诊脉所以暂时不知道与戮情、戮风相比如何。

「真没想到，自己不但会捡，自己的徒弟也会捡，这也不能是遗传吧。」戮真然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小雀跃。

男孩话说不利索是有原因的，他从记事起便跟着一个哑巴老乞丐靠乞讨生活，日子贫苦，有一顿没一顿。但也正是因为善良的老人才让幼小的男孩勉强活了下来。待到戮意三、四岁的时候，老乞丐没能撑过一场重病撒手人寰，却也是男孩为他敛尸，让他入土为安。

此后，饥荒开始从寒冷、偏远的北方蔓延，逐渐侵蚀着这个国家，男孩混入了难民的队伍中。

最初，因为男孩年纪小，总是能得到较多的食物，这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难民的队伍时多时少。有些人会留在不错的城市里，期待找到一份稳定的营生；有些人则想着最好的一定是在繁华的岁城当中，天子脚下，上头一定不会不管他们的。

男孩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但他也从未想过停下，因为没有任何人教导他什么，或是告诉他怎么去做。甚至没有人同他说话，他逐渐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几个简单音节，偶尔模仿他人才能说出模糊的话语。

某一日，他在一口枯井旁捡到了一个女婴。明明队伍里很多大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帮助他们。男孩总是把好不容易讨来的食物让女婴先吃，而皱巴巴的孩子也会冲他露出微笑。这是他短暂的人生中，屈指可数的真诚笑脸。

只是，随着不断向都城靠近，明明经过的城池是越来越富庶，但是讨到的粮食却越来越少，挨饿的情况逐渐增多，越是热闹的地界越是容不下他们的存在。

那小小的人啊，就那样在男孩的怀里逐渐虚弱下去。即使他把为数不多的食物全给了女婴，她还是一日比一日消瘦。最终，在到达岁城的前夕，女婴完全失去了气息。但是男孩不愿意相信，总觉得只要她还在他的怀中，下一秒她就会对着他咿呀笑起来。

后来他就遇到了戮心，来到鹿鸣上，成为了刑戮门的戮意。

通过男孩断断续续的描述与肢体动作，她们师徒二人算是大概了解了男孩的遭遇。随着他的描述，戮心的头越发低垂。

“戮心，你怎么了？”

“为什么人会遭遇这些？究竟……是谁造成的？”戮心闷闷地发问，说出了她先前的疑惑。

戮真然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的事情，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叹一声道：“要怪就怪这个时代吧。”

其他三人陆续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小师弟。

已经二十岁的戮情对此没多少感想，她现在的生活就是用门下的银子吃吃喝喝、调戏调戏读书人，偶尔修炼一下，保持自身武学的状态。她一眼便看出男孩的潜力，想着这内定的门主之位到时候也许可以推给这小子。

同样长大的还有戮风，山下的温柔乡和美酒佳酿让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刑戮门中。再加上这个孩子远比戮念安静得多，他倒是不怎么讨厌。而且男孩还能帮着师父和戮心做些杂活。

最兴奋的还是戮念，他终于不是老幺了。所以这次回山上，他硬是多留了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戮意面前晃悠，找着机会就跟他搭话，无奈男孩实在是安静且勤劳，总让他吃瘪。

“师弟啊，今日的衣服可帮忙洗了？”

“嗯。”

“师弟啊，今日有没有好好修习？”

“嗯。”

“师弟，来，师兄教你几招。”

“……”

这样平静的生活又持续了大半年，戮心有过错觉，可能这一辈子就这么度过了，直到——

战争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