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3 / 4)

色的斑斓污染了整个世界,毫米的间距里,只有鲜红的幻觉前所未有的清晰,搅拌着沸腾的脑浆。

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

一个声音、两个声音,很多声音叠加在一起。有女人的,有男人的,有孩子的。如此狠戾悲惨地痛斥我的无情。

“……我、不会…有……事情。”

我意图安慰他,却又觉得太过古怪,莫名其妙地想笑。他的脸湿漉漉的,已经下过好几场雨水,一次不少,一次不多。

于是,我最终还是能挤出一点力气,在被赶来的忍者或侍女抱离前,抬起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

新生的诅咒小声哀嚎着,慢慢飘散了。

血继界限让我感到很熟悉。

那是一种定义上贴近的质地。我本该知道一种与它相似的,或者说同为一体的概念。而它流在我的血液中,因为再度转世而衰弱至濒死的地步,只在有【非常】的事物出现时,才显出一毫獠牙的锋利。

茉葉摸了摸眼睛,仰面望着我,笑得很乖:“不痛了。”

我又用白幡扫了扫她的脸。她不躲,肩膀颤了一下:“好痒。”

“…我其实并不想在这里看见你。”

少女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隐隐浮出一层水光:“…讨厌我?”

我叹了口气,随手把幡放回架上:“我很担心你。”

平日里,南贺神社少有人烟。多是在几场惨烈的战争后,忍者们才会拖着或残缺、或伤痛的躯体,来到我的面前。

我看见仇恨、痛苦、麻木、愤怒。一切的不安与苦难争先恐后地将灵魂融化,散发出焦涩的腥臭。

而当白幡扫过,又有人会问我:

“您是神明吗?”

我告诉祂:“我只是人类。”

“我可以信仰您吗?”

“那毫无用处。”

“我能待在您的身旁吗?”

“……随你所想吧。”

这样的对话说过太多遍后,又有人开始问:

“您会倾听我的告罪吗?”

“如果你愿意诉说。”

“您会原谅我的过错吗?”

“……恕我无法裁断。”

“您会送我度过彼岸吗?”

我深深地叹着气:“…我只能为你唱安魂曲。”

“那已经足够了。”忍者们流着眼泪,呜咽着弯下腰,“那便已经足够了。”

我无法理解。也找过泉奈谈话:

“我是不是做错了事情?”

“你没有错。”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褪去笑意后,神色是某种无机的冷凝,“你不会有任何错。”

“你只要留在这里就好。”

他缓慢地,一点点、一点点,将我的手合拢在掌心。

“……只要你仍然存在于此。”

我第一次见到茉葉时,她才只有八岁,两只细瘦的手臂都缠着绷带,短发乱七八糟地搭在耳侧,切面粗糙不平。

“我活下来了。”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的家人都死掉了。”这是第二句。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我的面前,面颊有些凹陷,深一块、浅一块,浸着药液的颜色。

赐福幡就在我的手边。我想了想,并没有拿起它,而是对不远处的孩子招招手。

她也就乖乖站过来了。

我俯下身,伸出手,将她圈在怀里。

茉葉剧烈地抖了一下,却还是很乖,一动不动地任人动作。

“你在伤心吗?”

“忍者不应该伤心。”

“我不是在问忍者。”我摸着她蓬松的头发,“我是在问你。”

“……”

“茉葉,你在伤心吗?”

“……”

“你很害怕呀。”

“……”

她颤抖起来,再开口时,已经有了几分哽咽:“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的事情呢?”

因为这是一个相当残酷、相当不公、相当愚昧的世界。

“这不是你的错。”我只能这么回答她。

你杀死了别人的孩子,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兄弟姊妹,命运也会将毒牙悄然落下。

可这一切的起因又来自于何处?

我们该把这些东西怪罪于孩子们吗?

我拍着她的脊背,听她从小声的呜咽到放声的嚎啕,口齿不清地说着我好害怕、我好难过…我好想再见到他们……我好恨、我好恨。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她的泪水滴进我的脖子里,仿佛我滴在死婴脸上的血。

“救救我吧。”

“拜托你、拜托你了。”

请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