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婆婆,何必执意明早辞行。”崔刺史十分遗憾的劝着姜黎,毕竟如今天下大乱,哪还有比府城更安全的地方呢?

姜黎看了眼刺史家的装潢,又低头看了眼碗中温热的牛肉。摇摇头说:“老身自觉时日不多,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落叶归根。刺史大人不必再劝。”

崔刺史摇摇头遗憾非常,不为别的,就为姜黎那一套能够救溺水之人的手法。这样的婆子也值得拉拢一下。不过好歹也是救了他侄女的人,逼迫太紧倒也不美。

到是姜黎也思考了一下自己会的急救方法,这一路上见到的干枯的河流和湖泊众多。这个时代懂得对溺水的人进行急救的人却不多。

如今天下是大旱,但大旱之后往往有大水。来年未必不会发生洪灾和瘟疫。地图上显示她这三天已经走了将近八十里的路。剩下的这七百二十里有人帮忙,不出一月就能走完。

洪灾和瘟疫姜黎肯定是碰不到的。但是……想着城外重重叠叠的灾民们。

姜黎浅浅地叹了口气,抬头对崔刺史说,“不过若大人不嫌弃,老生愿意将自己救治贵府小姐的方子教于众人。”

闻言,崔刺史大喜。这样的东西若崔家能拿到手里,那便又是掌握了一个秘方。

“姜婆婆你宅心仁厚,我立马安排府中下人来学。”

姜黎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想了许久也没能明白。于是只好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说:“好。”

不过很快姜黎就没有心思去教人学习急救了。

因为就在姜黎到达府城的当晚。这片没有被战场直接覆盖的地方,遭到了一队骑兵的突袭。

姜黎是被喧闹声和冲天的火光吵醒的,她走下刺史为她安排的有轻被软褥的木床,走出这间熏了香的客房。

原本微凉的夜晚被火熏得热气腾腾,马匹的嘶鸣此起彼伏,让人分不清方向和数量。

马蹄声,火光爆爆声,刀光剑声,众人奔跑呼喊声。一时之间此起彼伏,喧闹异常。

一个头戴不经的仆人,抱着一桶水从姜黎眼前冲过去。不胜洒出的几滴水落在姜黎的脚下,浸湿了一小块泥巴。

漫天的火光直冲库房,一对对家兵私仆纷纷奋不顾身的冲进库房抢救粮食。原本就没有多少水的深井被打干了最后一丝水,可面对这猛烈的火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最后士兵们只能无奈的在一个小长官的安排下对着火区域清出一个隔离带来,防止火势蔓延。

在火光中,烧焦的谷物香气飘满了整个府城,飘往了城外灾民的鼻子中。

牙牙学语的婴儿和母亲一同露天的躺在灾民群中,谷物的香气弄醒了婴儿。他砸吧砸吧嘴,含糊不清的嘤嘤,“阿娘,阿娘……奶。”

瘦弱的妇人艰难的从压死人的灾民中爬起,她伸手晃了晃身边的男人,“死鬼,你快来看,这是哪儿着火了?怎么还有麦子的味道呢?”

可她晃了几下,身边的男人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妇人忽然愣了一下,她颤抖着伸手去转过男人的头颅。男人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好似刚刚吃了一顿饱饭。可他的唇齿间却再也吐不出半点呼吸。

姜黎透过火光,看着那被烈火烧倒的大门后,如同城外灾民般层层叠叠的粮食。

……府城里的粮食竟然有如此之多,府城里没有连片的田地,这些粮食都是从哪里来的?

城外那么多的灾民,他们原来难道都是无田无地的农民吗?

大火烧了一夜,把库房烧做了灰烬,把里面的粮食烧做了飞灰。

崔刺史大怒,招来那个清出隔离带的小长官。一鞭子狠狠的打到那个长官的背上。

他怒斥道:“你有那个时间去把库房周围的房子给推了,却不知道多去抢救些粮食吗?没有了这些粮食前线官兵们吃什么?没有了他们打仗,你的妻儿老小谁又能幸免于难?”

姜黎愣住了,当火势无法控制之时,人工的挖出隔离带完全是正确的做法。不这样做,火势蔓延全城都有可能。

可是打仗,怪不得府城里会有如此多的粮食,又怪不得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灾民。也怪不得曼娘一家明明还有余粮,却也铤而走险去逃荒。

原来是在打仗,所以那些灾民们逃的不仅仅是荒灾,还有人祸。

“刺史大人,长官也是为民着想。”一旁的小官兵看不下去了,硬着头皮上前对崔刺史说,“要不然火都要烧到百姓家里了。”

崔刺史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本官不爱民如子喽。百姓就是杂草,烧死了还会再长。可没有粮草供应,前线的十万的大军是要吃草去吗!”

姜黎听不下去了,她转身行走在这片被骑兵突袭过的城市里,看着眼前满目的荒芜。

家破人亡的妇人安抚着怀中的孩子,孤苦伶仃的男人抱着女人的尸体哭泣。老人坐在门前,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