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1 / 2)

马上就到中元节了。岑青意到镇上悄悄买了一些纸马香烛。

按千里以外故乡的习俗,七月十四这天,应该宰杀鸭子,因为鸭子会水,可以把回来享祀的先祖以及后辈的供奉渡过忘川。歇马山下难得这样讲究,岑青意还是特意到后山去打了只野鸡。

她在小院中生火,烧开水,一刀抹了野鸡脖颈,放血,拔毛,料理干净,架到火上烤。

姚子期迎着烤肉的鲜香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奇妙和谐的情景,岑青意正坐在石墩上悠悠转着野鸡,那白狐安静坐在一旁,看见他进来,就默默躲到岑青意身后。这小畜牲还有点怕他。

“意儿,今儿个烤野鸡,我可算有口福了,哈哈哈。”

“师叔,我还备了酒。”岑青意笑道,“咱们也好好过个节。”

“好啊。”姚子期笑着指了指白狐,“这小畜牲也有口福咯。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光临寒舍,正好尝尝我们的酒菜。这才是待客之道。不过,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可要听我几句唠叨,须晓得红尘虽好,也不能误了修行啊。”

“师叔,你怎么和小狐狸聊上了,莫不是酒还没上,你就先醉了不成?”

姚子期朗声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野鸡烤的差不多了,我再去炒两个菜来。”岑青意提着裙摆起身,缓步向门外走去。

出乎意料的,白狐并没有理会她的示意,仍安坐原地。直至她的衣袂消失在门边,姚子期整了整衣衫,沉声道:“我知道狐可通幽。你巴巴的到我师侄身边来,重提旧事,安的是什么心。”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岑姑娘于我有恩,我不忍她望门苦等,故将实情相告。”

白狐平静地看着他。它的声音空灵清澈,像山谷中的清泉在他耳边叮咚流过。

“你见过杜越。”

“见过。”

“他死于何时,葬身何处?”

“永平十二年九月初七,歇马山。”

姚子期皱起眉头。

“玄医放心。我与岑姑娘缘分将尽。不劳玄医动手,那时我自会离开。”

“上菜了!上菜了!”岑青意端着托盘进来,只看到白狐正窝在她的小背篓旁边摆弄一只鸡腿。而姚子期一手捉着鸡脖子,一手握着小弯刀,一边“解”鸡,一边哼着不知哪个朝代的歌谣:“……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早还家,呀……”

还家,谈何容易呢?对小狐狸来说一路上可算凶险。歇马山有燕军夜巡,有被抓住做成狐皮帽子的危险。而回到那思乡崖下,如果不想从山顶往下摔成狐狸肉饼,就要穿过那山间的斜裂,走过那大片碎石滩。

这段路它原来就是不肯走的。

救命之恩呀,就这样祸祸了人家的小狐狸。

不过那男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她感激他出手相救,也气他在梦中的种种行径。分明是个道士,却一点也没有修行之人的规矩。但梦中的事,好像也怪罪不到他头上,只能怨自己胡思乱想,心志不坚。

酒足饭饱,姚子期满足地早早歇息了。岑青意得了空,悄悄提了纸马香烛,到后山去。传说七月十四鬼门开,官道边密密层层的烧街衣,河上顺水漂着星星点点的浮灯。都是善良的人们试图安抚那些无主的野鬼孤魂。

她寻了片平整地面,扫去落叶,点燃了香烛,学着在家时母亲的做法,准备烧街衣。她并不知道如何正确地折叠那些粗粝的纸片,使它们看上去像件衣袍,只草草对折了几下,就借烛火引燃。虽然说是要烧给歇马山的孤魂野鬼,那些战死的、冻死的、饿死的可怜的人们。她来歇马山短短的日子,便听说甚至目睹了不少惨状。

纸一张张烧过去,最后不免念到他的名字。

杜越哥哥,我就在歇马山,这么近的地方。

我总是不信。七年了,我只给你准备过年节的碗筷。我现在也还是不信。我不是给你的,我是给七年前,定远和歇马山的将士,你的同袍们。我想你了,杜越哥哥。

小小一叠纸衣很快化完了。风吹起烟灰,迷住了她的眼睛。岑青意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冷冷清清的孤月挂在树梢,她忽然有了直面内心的勇气:

如果真的有阴阳界,杜越哥哥,今夜鬼门开了,你也渡过忘川,回来看看我。

夜越来越深,心中隐隐的期待让岑青意辗转反侧。

朦胧中她又看到了那个男子,收起青纸伞,独自走进了山洞,独自在洞中燃起篝火。

与之前不一样的是,青纸伞没再挡在他身前。跃动的火光第一次映出了他的面容。竟和她日夕思念的那张脸完美重合。

杜越!

绝不会错。一别数年,他稚气褪尽,眉宇更显俊朗。他抬眼望过来,一双狐狸眼楚楚含情,岑青意一眼便认出。

“杜越哥哥……”

她颤声唤出这多年未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