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一)(2 / 3)

往常窗下若种竹,窗纱就不兴用绿,顺色了不好看,倒是糊银红葡萄紫的好。偏那楼后藏着石榴树,半隐半露,也不单调了,真衬了欧阳修那句——‘石榴美艳,一撮红绡比,窗外数修篁,寒相倚’。”

吴娇儿笑道:“姑娘近来越发高兴了。”看她手里的络子,又道,“这是姑娘留着端午戴的?”

婉婉羞赧顿了一下:“这是给中堂的,给姐姐和我的留着待会子打。”

“哎哟。”吴娇儿笑道:“我怎么好要姑娘的东西。”

婉婉抿嘴笑道:“我还有求姐姐呢——这个,晚些还得由姐姐替我传递出去。”

微笑着,也叹了一口气。

前儿夜里和裴容廷联床夜话,才知竟是李延琮故意谎报军情,将容郎的死讯传递给了她。她气得要死,在床上噎气,恨不能第二天就挽袖子找他算账。

然而裴容廷一句话制止了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斟酌了半日,反倒让她表现得若无其事,休要表露出已见过他的样子,只装作病情反复,暂且不易往园子里搬动。暗地里,裴容廷派了两个小厮常在园子门口哨探着,和吴娇儿暗通款曲,一旦有危险,立刻报给他知道。

婉婉也只好应了下来。

她正自己叽叽咕咕派李延琮的不是,忽然见院门响。如今她还“病着呢”,于是赶紧起身走到里屋,放下竹帘子躲着。

吴娇儿开了门,见是两个青衣小厮,忙笑道:“我们姑娘吃了药,正睡呢。”

小厮们却道:“不碍事,是将军拖我们来带给徐小姐送点东西。”

两人合抬着一只朱漆木箱,不由分说往正厅走,卸了担子打开,里头码着一只只锦盒。小厮没说一句话便走了,待婉婉探头探脑走出来,小心打开一只盒子,却见里头竟是黄烘烘一整套金玲珑草虫儿头面。

婉婉吓了一跳,忙蹲下打开两盒,又是一对番石青填地金如意掩鬓,一对翡翠蒂珠坠,流光璀璨,照得人晃眼。

她难以置信:“他这是又有什么张致!”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守财奴似的小瘦马,把钗子簪子随手一丢。吴娇儿却看着心疼,忙小心地拾起来,拿汗巾擦了擦才安放回锦盒里,看着啧啧摇头:“这哪是送礼,分明是下聘来了……”

婉婉掠了吴娇儿一眼,自己出了会儿神,也忧心地叹了口气。

她其实早就发觉了,从她与容郎的那次决裂开始,他仿佛总是试图满足她的需要——即使她没有需要,也要见缝插针送些零七零八的东西来。可他每次和她说话,却总少不了一通尖酸刻薄的奚落,让她每当怀疑起来,又立刻觉得是自作多情。

可是昨夜,她得知了是李延琮故意骗她容郎已死,当时太快乐了,没有心思去细想,如今想来,似乎更是一种印证。蛛丝马迹像水银珠,一点吞掉一点,渐渐滚成一个让人恐惧的影子。

她被金子烫了手,忙叫个人来把锦盒全收了回去,扣好箱子正大光明地摆在正厅。

竹帘子被夏风吹得摇摇晃晃,在红漆盖子上映出一片老虎纹。

一直到黄昏时分,有丫头来通报李将军来了,婉婉这才出来厅上正襟危坐。素着一张清水脸儿,只有太阳穴上铰了两小片红膏药贴着;乌浓的头发梳得虚拢拢,毫无修饰,穿着素白银纱衫,月白褙子,天青裙子,清素得像二月初的冷春。

偏偏李延琮进来,看见她头一句话就是戏谑。

“脸上贴的红花钿?倒俏皮得很。”

婉婉噎气,揭下了红膏药扔在地上。李延琮大剌剌地往正榻上一倚,眯眼上下打量她,哧笑道:“还是贴上吧,这么一看跟小寡妇似的。”他顿了一下,随即又张扬了唇角,“我月底还得带兵下金陵,你可别咒我。”

她不给他耍嘴皮子的机会,指着地上的朱漆箱子质问,“这是什么?”

他挑眉:“我以为你已经看过了。”

“当然看过了,所以才要来问你!”婉婉故意试探道,“如果是为了还路上的盘缠,那钱也不是我的,合该还给容——裴中堂。”

“那钱早封成银票送到尚书府上了,不过听说他给撕了。”李延琮眼底流光闪闪,笑得别有深意,“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这话不说就罢了,婉婉听了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又碍着裴容廷的嘱咐不好和他挑明,只得咬紧了牙不看他。

李延琮却慢悠悠从袖里摸出了扇子,白象牙扇子骨抵着下颌,被西晒的落日镀了层金。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都是扬州那贼狗官贪来的东西,除了黄的就是白的,真没意思,给你留着玩罢。”足尖没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箱子,他坐没坐相,懒洋洋倚着隐囊,“至于欠你的东西,早晚是要还的。不就是东珠吗,我拿南珠来还。南珠,你知道吗——”

南珠的确稀有,只能上贡,不许民间私藏,可徐家光是先帝赏赐就攒了两盒子,婉婉